六月中的時候咄必從五原回來，雲昭問我要不要回府，被我斷然拒絕了。哲哲那雖然撂了狠話，可那姑娘從來沒放鬆對我的警惕，時不時的過來提醒我‘不得好死’的事。我才懶得去攪合人家的醋缸子。

    但是，很多時候老就是喜歡跟我擰著幹。我想見的人它偏不讓我見，我想躲開的人它偏要拎到我的麵前。

    沒辦法，可汗召喚覲見。

    雲昭在我前麵走著，她外衫後麵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像花園盛開的玫瑰花瓣。我沒有做什裝扮，不失禮地穿了一身宮裝，簡單地掛了幾串珠子在胸前，頭發向後攏起，發尾處編了幾柳辮子，再用那根白玉簪子綰成一束。

    “三殿下若見了，還以為我苛待了你。”雲昭出門前看著我的裝扮搖頭。

    “是啊，你沒有嗎？”我笑吟吟地睨著她，手指在屋指了一圈，“讓我畫了這多花，手指都要殘廢了呢。”

    她掩唇輕笑，豔麗的裙擺一轉，微微正色道：“李瀟，可汗麵前我是可賀敦，要委屈你拘著禮數規矩了。”

    “我懂。”我給她理了理胸前繁瑣華貴的項鏈，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低眉順眼地彎腰道：“可賀敦請。”

    雲昭噗嗤一笑，隨即正了正神色，由容嬤嬤在前麵領路，端莊挺拔地往外走去，就像那次我在咄必府邸第一次見到她那樣。

    我們進去書房時，咄必正在可汗下手邊坐著，不知道在什。可汗手指托著下頜聽的專心，而咄必的神采飛揚，眉宇神情間，是那許久不見的少年光華。似乎幾年間歲月打磨出那一點內斂都已悉數拋去，在他敬愛的大哥麵前，他仍是那個飛揚狡黠的男孩。

    見我們進來，咄必的神色略有凝滯，目光滑過雲昭，又輕點在我的身上，隨即起身對雲昭見禮。再坐下時，神色變得輕淡了許多，有點事不關己的散漫。

    我一一見禮後在雲昭下手邊做好，略整了一下裙擺後便把自己當了一個擺設。咄必今穿著月白的長衫，軟牛皮束著袖口，外套鴉青色暗菱格長坎，肩角微微的往上飛翹著，利落精神，素淨又不失華貴。幾個月不見，似乎又有了些變化似的。我悄悄地看他，他似乎有所察覺，也看了過來。

    上次那一吻的爭執之後我們便沒再見麵，此時再見，既不覺得尷尬，也不覺得惱怒了。於是抿嘴對他笑了一下，他挑挑眉毛，嘴角也慢慢地漾出一點笑容。

    時間真是個奇妙的容器，不管你把什放進去，它都不由分地分解掉，融化掉。無論你是否願意。

    當時我以為自己不會原諒咄必，以為再見他之後還會再有一番爭辯，或者激越地鬥嘴，或者平和地談心。可事實上，我們一句話都沒有，就如此簡單的一笑，煙消雲散。

    “雲昭，老三這次從五原帶了好東西回來。”可汗指了指桌上的一個匣子，“是送朕的。”他看著雲昭，眼中笑意淺淺，柔和卻又有些意味不明。

    “三殿下的眼光從來不會錯，既然是送給可汗的，那必定能送到可汗的心坎上。”

    可汗用手點指了一下雲昭，笑道：“總是這會話。老三可要記下，寧可得罪了朕，也千萬別得罪了朕的可賀敦，一張巧嘴，把你捧得上，也摔的下地。”

    “這可冤枉。”雲昭嗔笑道，“上地下還不都是可汗一句話，關臣妾什事。這禮物可汗喜歡，就是借臣妾的嘴話罷了。”

    幾個人都笑起來，我並不覺得好笑，但也附和著哼了兩聲。可汗把那匣子打開，從麵拿出一個鵝蛋形狀的玉石來，潔白瑩潤，玉石上鏤了些孔洞。我遠遠地瞧著，覺得有些像塤，可那些孔洞似乎又比塤多了不少。

    “這是七音石。”咄必開口道，“微風吹過便有音律，曲調悠遠空靈，臣弟想著放一個在這書房，讓大哥能舒緩舒緩精神。”

    可汗對著那七音石吹了一下，果然出了聲音，像是春風中遠遠飄來的牧笛聲，婉轉清遠。“好東西。”他誇了一句，卻沒多把玩，把玉石放回匣子扣上了蓋子。雲昭一直看著七音石出神，見可汗扣上了蓋子，神色中閃過一點失望。

    可汗沒再提這七音石的事，倒是把目光轉到了我的身上，對咄必道：“老三，這姑娘朕今也讓人叫來了，要不是雲昭帶進了宮中，朕還不知道你竟帶了個女孩回來。”

    我起身繞到桌前跪了下去，可汗一擺手，“不必，你盡管坐著就是。”我道了謝，重新又坐回來。眼觀鼻鼻觀心，餘光卻看著上座的可汗，心中冷笑。什不知道，連我的名字都一清二楚了，這等鬼話咄必竟然也信？時候精的像隻狐狸，怎長大卻變傻了。

    “事一樁。臣弟去中原的時候遇到這姑娘正被歹人欺負，救下後她竟纏著臣弟不肯走，臣弟善念一動便帶在身邊了。”咄必眯起眼睛看著我，“許是這宮待她太好了，幾個月不見，這丫頭不光長胖了點，居然還不願意再回我府中了。”我聽得臉都黑了，暗地對著他咬了咬牙。

    可汗笑了笑，神色如常，似乎並沒有對咄必的那番話產生懷疑，隻道：“難得她與雲昭投緣。”我心鬆了口氣，看來雲昭倒沒有她是與我在大興宮認識的，這夫妻倆，果然是隔著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