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早，我剛從床上爬起來，屋外就有請安的聲音，緊接著幾個侍女湧了進來。端著盆的，托著衣服的，捧著妝奩的，垂目往那一站，看得我一楞一楞的。一個侍女出列輕聲道：“王妃，奴婢來侍侯您潔麵更衣，殿下在等您用早飯。”

    我臉上騰的一紅。王妃！

    尼瑪！一覺醒來差點忘了我名義上已經是咄必的媳婦兒了！

    我指了指茶，意思是我有她侍侯。那侍女卻回頭對著茶躬身道：“奴婢們侍侯王妃，若有做得不妥之處，還請茶姑娘指正。”

    茶也是一楞。侍女們二話不就開始倒騰我，茶不一會兒緩過神來，便挺挺胸脯，負著手在一邊看著，時不時地：“頭發再往上梳一點，王妃的額頭好看，一定要露出來……，那辮子太粗了，重編！腰帶紮緊，王妃腰細……，裙子不好，王妃不喜歡這個顏色，換一條來……”

    我被茶左一句王妃右一句王妃喊的心驚肉跳，想瞪她一眼，怎奈身邊已經被團團為主，看都看不著。

    一時三刻的總算把我倒騰完了，侍女退出門外。我一身大紅色的窄袖高腰長裙，裙腳暗繡雲紋，腰間束著珍珠白的錦緞寬腰帶，玲玲當當的綴了一圈細米珠子裝飾，外罩了銀白高立領無袖長坎，額前細銀鏈垂掛一點珊瑚珠，頭發油光水滑的攏到腦後攢成髻，簪了幾隻金釵，發尾用金縷編成的發箍束起。

    我看了看鏡子的自己，無奈的搖搖頭。猶豫片刻，我揚手摘下一支金釵，從自己的妝奩盒底層拿出了那支萱草的白玉簪子，簪了在了頭上。

    茶猶豫了一下，近前一步，問道：“姐要簪這簪子？”

    “要簪。”我肯定地點點頭，“應下婚約是不得已，事從權宜我沒的選。可我的心還在這，世民也還在這。”

    “姐不怕殿下不高興？”

    我轉頭對她咧嘴一笑，“你現在還叫我姐，你也知道一切不過是假的而已。難道你會以為我們兩情相悅？是我搭夥幫他演戲，他憑什不高興。”我完，腦子閃過咄必在我耳邊的那句話，不禁撇撇嘴。

    不可能！我才不要傻乎乎的自作多情！

    我與咄必在廊廡相遇，他上上下下地看了看我，掃過我頭上的簪子時，我心忍不住一緊。他旋即移開目光，頜首笑道，“很好看。”

    “謝殿下。”我低下頭，往後退了一點點，“殿下請。”

    有人給他打了簾子，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便率先進了屋，待我隨後入內坐定，侍女們正要幫我們淨手布菜，咄必卻揮了揮手把人都清了出去。

    清晨的陽光漫進屋，一室溫暖清香的空氣緩緩流動，靜的我有些心神不寧。少頃，咄必嗤的一笑，抒出一口氣，我抬頭看他，也是一笑。

    “你——”我與他同時開口，一怔，又是一笑。我這才渾身鬆快下來，“真別扭。”我動了動肩膀，把坐的緊張的身子放鬆少許。

    “是啊，做什對我畢恭畢敬的，不像你了。”

    我無奈道：“還不都是這陣仗鬧的，一早起來，三五個人上下其手的給我擦臉梳頭穿衣服，一個個低眉順目的，弄得我想不入戲都不行。”我又指了指身上，“還有這身衣服。你挑的？”

    “宮送來的。應該是可賀敦安排的吧。”

    “倒是合身。”我嘀咕了一句，想了想，輕歎一聲笑道：“恐怕之前就準備好了。把我弄得這般隆重，這是想讓我進宮去見她呢。”

    咄必的目光一閃，挑了挑眉毛，“你好像變聰明了。”

    “我一直就不笨！”我白了他一眼。雲昭，我也正想去見見她呢。即便我現在等於是同意了她的安排，但終歸也是被她擺了一道，心仍是不滿被她利用。我進宮探望過她多次，她竟是一點口風不露。更何況，還有很多事讓我想不明白。

    我沉吟了一下，轉頭問道：“咄必，雲昭為什會這幫你？於她，似乎並沒有什好處啊？”

    咄必垂下眼簾默默半晌，而後緩緩地搖頭，道：“當年父汗去世她原是想離開這的，卻被咄吉扣住重又冊立為可賀敦。我也是這次回來後才聽，當年是咄吉強占……”咄必的手指在桌上劃了一下，頓了頓才繼續：“她曾輕生過，幸而被人救下。之後雖安於可賀敦之位，但想來，心中到底還是意難平吧。”

    咄必的輕而緩慢，寥寥數語卻道出一個我所不曾了解的雲昭。她明豔威儀的外表下，竟也有這樣不堪觸摸的往事。一個女孩，孤身遠嫁到這漠北深宮，還要遭遇這樣的事，求死不成，在怨懟之人身下承歡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