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必保持著那樣淡然而立的姿勢，不知透過雨簾在看什。我默默的沒有話。

    他是什樣的人？咄亦也曾經與我過這個問題。

    我看了看靜立於廊廡之下的咄必，闊肩蜂腰略嫌削瘦的挺拔身形，頭發攏成中原男子的發髻樣式，將五官完全的顯露出來。那是介於中原人與突厥人之間的相貌，比中原人更立體，又比突厥人多了些精致柔和，是一種混血的誘人長相。

    他是個吸引人的男人，如果我能單純的成長，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我或許會因為他的樣貌而花癡般的愛上他。

    可惜我不是。

    算起來，我們已經相識了那久，可我竟真的未曾認真的想過他是什樣的人。

    在太守府初見他，他冷著一張臉問我是誰，我那時還不知道他的身份，竟還想要砸了他的腦袋；再見他時才知他是突厥王子，在李淵的暖閣中表現出與年紀不符的機敏，也讓我看見了他少年的狡黠與霸道；大興宮，他時時地用言語試探我的底細，可他對我的關心和幫助，總讓我在無奈中有點莫名的感動。

    那時我們不算什，連朋友也算不上。他在我心隻是個淡淡的影子，雖然常讓我手足無措卻也不壞，透過略顯複雜的表麵還是可以看到善良溫厚的心。

    可就是那樣的他，仍是暗中將一個眼線埋在了我的身邊，取得了我完全的信任。而他，也借以此掌控了我的一舉一動。

    我以為我夠警惕，可如今我才知道，我還是看他了。

    知道了茶的這條線，之前我的很多疑問便迎刃而解了。難怪我在大興宮的每一句言辭每一個動作他都了如指掌，他之所以會知道我被楊廣賜死之事，之所以會知道我去了涿郡，都是因為茶的存在，所以他會出現在一盞茶外，所以他問都不問便知道我住在哪。那個大業十四年的預言他也該是早早就知道了的，可他卻沉著氣，逼著我最終主動向他坦誠了一切。

    他曾經問我會對誰坦誠，我最終選擇了他，可原來我敞開心扉，也是在他的計算之內的。

    從涿郡到高昌，從高昌到牙帳，從陌生到熟悉，從提防到相愛，我隻記得那些快樂那些好，記得他給我的甜蜜；那次沁園的窺視之後，除了震驚便是痛苦，接下來便是漫長的療傷。

    原來我一直很簡單，隻是被自己的情感所牽引著。

    他不是，除了感情之外他身後還有許多牽製他的東西。也許他對我的愛是真的，但卻不是純粹的。他愛上我，除了我是我之外，也因著我還有著知曉下的本事，有著聯係靖邊侯與李淵的背景。

    我可以為他所愛，也可以為他所用。

    在他看來這或許並不矛盾。比如他如今圍困著雁門，即使知道我就在這也沒有撤兵，寧可溜進城來看我也要保證他那邊的大局不受影響。

    我們的區別，其實我早就該知道，其實我早就知道。

    他與世民是一樣的，本來就不應該那樣不管不顧的去愛。我隻記得世民是將來的帝王，卻忘了其實他距離一國君主也不過一步之遙。

    我要的太多了，他能給的卻不夠。又或者他要的太多了，而我想給的卻太少。

    他與雲昭的事也許是我誤會，可揭開這層誤會後我才發現原來我與他一樣無路可走，隻怪我看不透。

    我笑了笑，忽然覺得釋然了很多，便反問他：“你是什樣的人？”

    他楞了一下，大約不知道我是何意，所以略有些緊張地看著我，緊緊地抿著嘴唇不做聲。

    “雲昭的事，你的解釋我願意接受，願意相信你沒有那不堪。”

    他鬆了口氣，轉過身對我伸出手來。我也伸出手，將他的手握了握，隨即又鬆開來，“可是，我與你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