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年夢碎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橘花散 本章:第十四章 十年夢碎

    閨中姐妹成親,都是各散東西。

    葉昭揭破女兒身後,柳惜音一腔芳心付流水,就算想用手段將葉昭和狐狸精拆散,世俗中人也不會允許她和葉昭長相廝守。所以她必須先勾引狐狸精,忍辱負重,嫁入南平郡王府,再設計撇開夫君,才能與心上人在後院妻妾和美,紅被同眠,長相廝守,恩恩愛愛。

    原本以為那長著男寵臉的狐狸精不過是個下三濫的紈,稍稍勾引,就會中計,沒想到他雖好色卻不熱衷於色,三番四次無法得手。隻得另行險招,使迷魂香分居二人,在大庭廣眾下做出讓他不能不為名聲娶自己進門的行為。製造風言風語,討好安太妃,樣樣具備,隻欠進門,卻被一張和離書打破全盤計劃。

    柳惜音幾近絕望,哭得差點接不上氣來。

    夏玉瑾癱軟在太師椅上,眼前發黑,張嘴說不出半句話,腦中一片空白,唯有“狐狸精”三個大字在不停盤旋飛舞。

    葉昭則沉浸在石破天驚的問題發呆,良久後反問:“這是怎回事?”

    柳惜音悲哀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葉昭點了點頭。

    柳惜音小時候雖無現在驚豔,也是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娃,乖巧懂事,骨子很頑強,對喜歡的東西會沉迷執著,而且學舞之舉頗為叛逆精彩。被父親痛打的時候,趴在床上,眼淚直流,卻一直沒吭聲,也沒認錯。這份韌性深得葉昭歡心,很長一段時間都把她放在兄弟姐妹的頭一位,有好吃好玩的統統緊著她。

    柳惜音又問:“你是不是親過我?”

    葉昭又點了點頭。她年少荒唐,在外以男人自居,跟著紈們學會了調戲少女,回家見柳惜音容易害羞臉紅,便拿她來練手。柳惜音每次被偷香了臉蛋,都會別扭害羞,鬧小性子,偶爾也會被丫鬟們告狀到長輩麵前。但葉昭畢竟不是真男人,年紀也不大,葉家長輩的自覺度不夠高,知道後也沒特別放在心上,就是把她抓去狠狠罵一頓,讓她和表妹道歉,好好哄回來。

    柳惜音再問:“你是不是承諾過娶我?”

    步步提醒下,葉昭終於想起七歲的柳惜音因跳舞被揍,趴在床上養傷,十三歲的她偷偷爬牆過去安慰。柳惜音卻擔憂背上棒傷,唯恐留下疤痕,心情鬱結,不肯說話,偷偷落淚。葉昭覺得莫名其妙:“這點小傷哭什?橫豎不是傷在臉上,誰看得到啊?”柳惜音抽泣著說,“母親說,留下疤,將來夫君就不要我了。”然後又哭個不停,她一半是為了寬表妹的心,一半是覺得無所謂,便大大咧咧地說:“這樣的男人不要就不要,大不了我娶你就是。”

    柳惜音愣愣地看了她許久,不哭了,小心翼翼地問:“我變醜八怪,你也娶我?”

    葉昭正在努力向紈學習,難得把喜歡的表妹勾搭上手,歡喜之下什都沒想,立刻拍拍胸脯道:“娶!”

    “是這樣嗎?”

    看著葉昭淡琉璃的眸子充滿關切,臉上笑容比陽光還燦爛,照亮陰暗的繡房。

    柳惜音心一動,趕緊低下頭,抱著錦緞被麵,臉上陣陣滾燙。

    自那天起,心的情絲如春天的野草瘋長,一發不可收拾。

    隻要想起她的臉,就會臉紅,會心跳加快,就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母親說,女人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良人。她相信自己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良人。

    今生今世,海枯石爛,非卿不嫁。

    祖母將她帶去叔叔家,和表姐妹們一起調養性子。

    她在馬車上哭了一路,誰勸也勸不住。

    未料,漠北城破,父母雙亡,她和祖母僥幸逃過一劫。祖父、父母、姐姐、弟弟連遺體都葬身火海,再也找不回來。靈堂上,擺著五具空棺,祖母受不了打擊,癱瘓在床,年僅十二的她白衣素縞,哭得聲嘶力盡,隻恨不得以身陪葬,誰勸都勸不住。葉昭沒有來看她,隻是在率軍踏上了征途前,讓人捎了封信給她,信上幾個大字:“別哭,你的仇,我替你一塊兒報。”

    羸弱的她抱著信件,搖搖晃晃站起,終於擦幹了眼淚。

    漠北戰場,已慘烈得如同修羅地獄,將士們都在賭命,她沒時間去哭。

    葉昭啊葉昭……

    輾轉奔波,餐風飲露,饑飽可有?

    冰天雪地,風灌銀甲,寒衣可足?

    屍骨如山,血流成河,平安可知?

    她鼓起勇氣,進入各家各院的深閨,軟言相求,分析利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帶頭變賣嫁妝,換來軍需糧草,一車車送往戰場。她點亮油燈,拿起原本不熟悉的針線,沒日沒夜拚命地縫冬衣,每件冬衣的棉絮都填得厚厚的,裁剪從歪歪斜斜,袖子長一截短一截,再到漂亮整齊,統統送去軍營,隻為給她分憂解愁。

    每次收到漠北軍報,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唯恐收到她的壞消息。

    可是戰場廝殺,哪有永遠平安的?

    聽到她被砍傷後背,重傷倒下時,她整個人都快瘋了,若不是被攔著,差點奔去戰場,與她並肩共戰。可是她知道葉昭不喜歡這樣,兒女情長在殘酷戰爭麵前,是多的微不足道?

    她必須堅強,隻悄悄托人用最好的絲帕包著傷藥和平安符送去,在絲帕角落繡上“一方錦帕與君知,橫也絲來豎也絲”,微表心思,也盼她知道後方還有人惦記著,要小心身體。葉昭收到後,回了個條子,寫著“我沒事,帕子很漂亮,謝了。”她抱著條子,開心得七八天沒睡著覺。

    戰局稍定,大叔叔知她心意,覺得柳家最好的女兒也配得上大將軍了,便做主要為她和葉昭定親,她本以為夙願已成。未料,沒過多久,大叔叔就變了主意,讓大叔母替她在當地才俊挑選夫君。

    她不依。

    大叔母結結巴巴地勸說:“戰事不知何時結束,怕是把你留成了老姑娘,還是嫁別人吧。”

    她擲地有聲:“無論多久我都等!”

    大叔叔支支吾吾勸說:“而且將士朝不保夕,誰知道未來的事如何,而且她……她不是良配。”

    她指天發誓:“我柳惜音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她活著,我嫁!她傷了,我服侍!她死了,我守一輩子寡!”

    叔叔和叔母百般規勸,終究無奈離去。

    院落桃花開了謝,謝了開,花開花謝。

    小女孩長成了大姑娘。她頑強地相信著,等戰事結束那一天,她的良人會從戰場歸來。騎著白馬,四蹄踏雪,飛馳如電,來到她的家門,在漫天桃花下駐馬,輕輕牽起她的手,用最燦爛的微笑說:“我回來了。”然後用大紅花轎,嗩喇叭,娶她過門,從此長相廝守,再不分離。

    她每天看著北方,癡癡地等,癡癡地盼。等過了一月又一月,盼過了一年又一年。

    隻等到。

    一句戲言誤終生。

    葉昭是很喜歡表妹的,更何況表妹背後還有舅舅的情麵在。縱使她對表妹設計陷害自家夫君很憤怒,也不過想將她嚴厲訓斥一頓,再打包丟回漠北好好反省段時間。

    未料,前塵往事給拖了出來。錯的不是表妹,而是年少荒唐,胡亂承諾的自己。

    她又想起惜音在戰時掏心窩地對自己好,又是送寒衣又是送手帕,就是自己文化水平低,幾個字都是在胡青父子含辛茹苦的教導下好不容易才學會的,哪看得懂什絲不絲?隻以為是說明這方帕子很珍貴,便回了個很喜歡,結果卻誤了對方。

    數不清的羞愧與內疚湧上心頭,她再也坐不住了,急急站起身,親自扶起哭倒在地上的柳惜音,替她拭去眼淚,也不懂如何安慰,左想右想,結果來了句:“這些年來,真是苦了你。”

    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和以前一樣。無論做錯多少事,無論怎別扭任性,葉昭都會依著她,用強硬卻不失溫柔的態度護她,保護她,永遠不會丟下她不管。

    柳惜音感動得撲入她懷中,號啕大哭,仿佛要泄盡心頭委屈。

    重重的摔門聲傳來,震得旁邊花架搖搖欲墜。是夏玉瑾拖著一瘸一拐的傷腳,憤然離去。

    堂堂七尺男兒,一沒和自家表妹偷情,二沒勾搭有夫之婦,結果不但被無辜罵作“狐狸精、賤貨”,那對不要臉的奸妻淫婦還在大白天,當著他的麵摟摟抱抱,訴說舊情,視丈夫無物。此情此景,教他如何不怒?

    夏玉瑾邊走邊氣邊抖,一個站不穩,摔倒在院外門檻上,摔了個狗啃泥。

    丫鬟仆役們趕緊圍上來,扶的扶,攙的攙。

    楊氏最會觀顏察色,帶頭指揮,讓人抬來春凳,再罵小丫頭:“都是笨手笨腳的,養你們個個不中用!”

    眉娘則緊張地問郡王:“爺,究竟出什事了?怎你對著將軍又吼又叫,是不是將軍不讓你納表小姐啊?”

    夏玉瑾的手給擦傷了一塊,正痛得發慌,還聽見眉娘說那不上道的話,頓時火冒三丈,若不是憐香惜玉慣了,非得給她個窩心腳不可。可是絕色美女為勾搭他媳婦,處心積慮要給他做妾這種丟臉事,打死也不能說。於是他深呼吸幾口氣,平複心情,咬牙切齒道:“表妹我不納!葉昭那該死的惡婦!也該休了!”

    葉昭知他動怒,急忙拋下表妹,從內院追出,見丈夫摔傷,忙上前噓寒問暖。可惜她麵容冷酷,性格也比較嚴肅,很難裝出溫柔模樣。再加上心發虛,說出來的話更加簡潔有力,硬邦邦的像塊石頭,語調不像安慰人,倒像發怒。

    柳惜音也走出來,悄悄倚著院門,隻露出半張俏臉,紅著眼,滿臉淚痕,怯生生地看著葉昭安慰夏玉瑾,欲語還休,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還不敢聲張的小媳婦。

    大夥兒看著三人表現,頓時悟了。定是南平郡王與表小姐情投意合,想納來為妾,奈何葉將軍雷霆手段,嚴令禁止狐狸精入門,於是兩人鬧翻,不歡而散,郡王得不到美人,打不過媳婦,氣急敗壞,摔門而出。葉昭正握著夏玉瑾的手,心虛又心疼,試圖從兄弟們平日的教導中,掏幾句體貼話來說說。

    那廂,柳惜音看出她看丈夫的眼中是比對自己更濃的柔情,仿佛如夢初醒,碎了的心肝再次碾為粉末,隻覺十年等待盡化烏有,再想起父母雙亡,良人移愛,她孑然一身,何以獨活於世?一時間萬念俱灰,人生再無掛念,默然轉身,艱難地走回自己院落。遣開眾人,栓上大門,找出條腰帶,含淚掛上屋梁……

    幸好紅鶯機警,對她心事了然,又有身好武藝,察覺情況不對,踹開大門,險險救下。她自幼與柳惜音一同長大,雖是主仆,情同姐妹,對她的種種付出看在眼,既恨將軍負心,又憐小姐癡情,心難受得如火煎般,不知如何是好。

    葉昭得報,又是一驚。這頭是夏玉瑾因自己受傷臥床,那頭是表妹因自己心灰尋死。手心手背都是肉,顧得來這邊就顧不來那邊。夏玉瑾氣得拚命吃飯,不理她。柳惜音滴水不入,抱著被子不說話。她兩頭奔波,各自安撫,比當年背腹受敵還艱難。

    楊氏與眉娘、萱兒們也過來看望主子,見他們夫妻別扭,大有和離之勢,立即衡量起表妹入府的利益得失。

    納柳惜音入門,後院多了個強勁對手,將來挑選首飾衣料的時候,最好的東西怕是拿不到了。但將軍對表妹做妾心不喜,也未必會太偏袒。不納柳惜音入門,郡王要和將軍鬧和離,說不準會讓柳惜音上位做主母,憑借那狐狸精的容貌和手段,還有她們的好日子過嗎?

    兩害相權選其輕,讓她做妾比做正妻強。她們紛紛打起精神,按下醋意,強顏歡笑地勸和二人。

    楊氏:“郡王爺,將軍也是初為新婦,你哪能那急哄哄地納妾呢?若是真喜歡柳姑娘,先擱在外頭,哄好了將軍,過個一年半載再接進門也不遲,兩口子何必為小事鬧得麵紅脖子粗?給太後知道了多不好啊。”

    眉娘:“將軍,皇室宗族納幾個美人也常見。既然郡王那想要,就不要在興頭上強扭著,先給了他,反正對方是你表妹,小小孤女,身子又弱,怎抵得過你的權勢?待郡王新鮮感過了,愛怎拿捏都行,何苦因此寒了郡王的心,鬧得兩人生分了多不好?”

    萱兒:“是啊是啊,千萬不要和離,要是你們和離了,我……我該怎辦呢……”

    葉昭為了柳惜音的名譽,夏玉瑾為了自己的麵子,聽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勸告,心就像茶壺煮餃子,有貨倒不出。

    過了沒幾天,南平郡王抱病不出,柳惜音因愛不成,為情自殺之事,鬧得滿城風雨,愈演愈烈。

    男人們個個都說葉昭是天下第一悍妻,吃醋功力堪比前朝著名母老虎長平夫人。讓夏玉瑾和柳姑娘這對情投意合、生死相許的苦情人,被棒打鴛鴦,慘遭拆散,真是可憐可歎。女人也有些自恃賢惠,為博丈夫和婆婆歡心,酸葡萄般地罵葉昭不配做媳婦,但更多的女人推人及己,抱了絲憐憫之心,奈何世間男女不太公平,大部分家庭都是男人說了算,所以不敢公開支持。

    就連軍營的同僚也忍不住勸了葉昭幾句:“反正將軍本不是一般女子,別將家這點雞皮蒜毛放心上,男人變了心,要拉也拉不回,倒不如成全了這對苦情的,反正你正室位置不會動搖。”

    葉昭神遊太虛,滿腦子家事。

    胡青優哉遊哉地在旁邊走過問:“將軍心情不好啊?是不是太久沒殺人了啊?憋得慌?”

    秋老虎從外麵走來,遲鈍地接上:“軍師說的對,這上京什都好,就是沒人殺,難受。再這樣下去,老子都快憋死了,將軍你想點辦法吧。”

    “可恨!”葉昭猛地拍了下桌子,大家瞬間逃離十尺遠,不敢再勸,說過話的紛紛低著頭,繞道走,唯恐被發現。葉昭莫名其妙地看看退散的眾人,撓撓頭,然後拖過唯一知情者胡青,偷偷摸摸地問:“表妹這樣情意,我該如何是好?

    胡青唯恐天下不亂:“讓郡王納了她,留在你身邊,也算兩全其美。”

    葉昭煩惱:“玉瑾不願。”

    胡青:“你放低身段,讓柳姑娘軟和點對他,好好道歉,給足麵子,說不準過陣子他就想通了。男人哪有不愛美人的?你想想以前漠北軍營,別說漂亮姑娘了,就算看見隻母豬都要衝過去調戲!更何況你表妹絕色,心底也不壞。待心結解開,郡王輕輕鬆鬆坐擁美人,何樂不為?”

    葉昭狐疑地問:“是這樣嗎?他會高興?”

    胡青拖長聲調,賊笑道:“當然當然,不行你去問老虎愛不愛美人啊——”

    老虎聽見問話,立即回頭,大聲應道:“美人?當然愛!”

    葉昭若有所思。

    紅鶯捧著已經熱過三次又轉涼的燕窩粥,守在柳惜音榻前努力勸說她進食,毫無成效,眼睜睜看著她萬念俱灰,自尋死路,心急如焚。隻好想方設法開導道:“姑娘,還沒到絕望的地步。”

    柳惜音絕望至極,神色憔悴:“真相說出口後,那狐狸精是不會納我的……”

    紅鶯顧不得太多,努力勸道:“我看郡王是個心軟的人,你好好地求他,努力去求他,說不準氣消了後,就答應了。反正姑娘你是女人,頂多假鳳虛凰,哪就占了他媳婦的便宜?還白得個大美人榻前侍侯。”

    柳惜音搖頭:“阿昭的心現在沒有我,她就想著那隻狐狸精,我算得上什?”

    “那狐狸精除了多個把,人品才華,容貌姿色,哪點比你強!”紅鶯唾棄地“呸”了幾聲,然後用她以前在後院聽娘說過的小小宅鬥經驗來分析,“先百依百順,待入了門後,再好好陪他玩,就不信以姑娘和將軍從小的情分,再加上溫柔和婉的性子,就不信拉不回將軍的心!”

    在紅鶯百般勸說下,柳惜音眼前又燃起一絲希望的火光。

    她咬咬牙,狠狠地點了點頭。

    次日清晨,柳惜音帶著紅鶯,雙雙來請罪。

    嬌滴滴的大小美女跪在床頭,哭哭啼啼,滿臉懊悔,將前陣子做的壞事統統自首,請求寬恕:“惜音進上京前聽了不少傳言,說是郡王討厭表姐,數度悔婚,心不忿,一時糊塗想給他點小教訓。那七日醉是西疆的作物,會造成些脈象虛浮的假象,對身體並無礙,我就算借一千個膽子,也不敢真正下重手謀害表姐的心上人。求郡王饒恕惜音久居深閨大院,愚昧無知,一時鬼迷心竅,以後再也不敢了。”

    紅鶯抹著眼淚,委委屈屈道:“將郡王弄下河,是我膽大妄為,想為自家姑娘出口氣,如今也很是後悔。還請郡王治罪,就算讓紅鶯去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葉昭痛罵一聲:“荒唐!”

    柳惜音怨恨地看著她:“表姐,我太祖母是苗王女,我雖隻學了點皮毛,若真想害他,什蠱下不得,還用得著這點招數嗎?而且,若是漠北沒戰事……”她的話說到這停了停,陣陣難受再次湧上心頭,用夏玉瑾聽不清的聲音低低地問了句,“你果真不會娶我嗎?”

    葉昭有些猶豫。若漠北沒戰事,她就不會女扮男裝從軍,沒有軍功,皇上就不會賜婚,夏玉瑾也不會與她有緣。而她怪異的脾氣和作風也無法正常嫁人或娶親,為了葉家麵子,隻能在出家和娶個能替她隱瞞真相的妻子中任選其一。她對柳惜音有相當的好感,若對方知道真相後,還不在乎性別身份,像現在這樣死心塌地要嫁,她為了不做和尚,大概也會半推半就地同意。

    兩人性情相投,雖說少了點床笫之歡,但世間男子多薄情,喜新厭舊,縱有天仙美貌,也不過是後院的女子之一,難得長寵不衰。倒不如與知己在一起,沒有妾室通房添堵,從此神仙美眷,逍遙自在。

    夏玉瑾見她們又在眉來眼去,敲了敲床板。

    葉昭對丈夫還是多些偏袒,隻好微微地搖了搖頭。

    柳惜音喉嚨又是一堵,就像被丟掉的小貓。

    葉昭見她可憐,心也不好受,好端端的絕色美人,才貌雙全,原本什高門大戶都嫁得,卻因她年少荒唐,鑄成大錯,在漠北和上京鬧得名聲盡毀,下半輩子全砸她手上。

    有因才有果。柳惜音犯的錯和她犯的錯比起來,宛如天淵之別,可是驕傲任性的她卻要伏低認錯,跪地求饒。看著這一幕,葉昭心是翻江倒海的悔恨和擔憂,哪舍得處罰這對主仆,隻恨不得馬上扶起來,好好安慰一番。於是她輕咳了兩聲,尷尬地推了推夏玉瑾,為難地勸:“畢竟沒出什大事,又是自家人,過去的事不如算了吧,想想以後比較重要。”

    “誰和她是自家人……”夏玉瑾聽見“蠱”字,想起小時候奶娘說的西疆恐怖傳說,頭皮發麻,忍不住抖了抖。柳惜音這瘋子為了葉昭,連死都不怕,誰知道會不會為愛發狂,給自己下點什恐怖的東西,來個同歸於盡?而且她武功雖低,打自己三個還是綽綽有餘,隨身丫鬟也是暗器高手,背後還有個握兵權,擔大任的叔父,媳婦又心存憐愛,有心包庇,他自己卻是個被混混揍兩拳皇伯父都不理的倒黴侄子,也不好找奶奶哭訴自己被女人欺負了。

    既然對方已下跪道歉,給足麵子,還不見好就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不準要倒黴。

    夏玉瑾素來很識時務,懂得做人要留三分餘地。他琢磨半晌,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為一時逞能把對方逼得狗急跳牆不劃算,便硬著頭皮,大度道:“算了,誰讓爺心軟呢,隻是這種混賬事以後不準了。”

    柳惜音趕緊磕了幾個頭,謝過郡王大恩,額頭青了一塊。

    把葉昭心疼得不小心把床頭雕花喜鵲生生扳斷了腦袋。

    夏玉瑾看了眼媳婦手上的喜鵲頭,深呼一口氣,讓柳惜音先出去,磨牙切齒地問她:“你打算如何處置表妹?”

    葉昭抱著點希望,低聲問:“真不能納?怎說也是個美人,擱著也養眼。”

    夏玉瑾怒:“再養眼,老子也不能給自己找綠帽子戴?”

    葉昭耐心:“其實相處下來,她性子雖烈,卻也很可愛。”

    夏玉瑾更怒:“再可愛也不要!”

    葉昭觀顏察色,知強扭的瓜不甜,不好強勸,隻能作罷。

    夏玉瑾恨極,對誰都沒好臉色看。可是有一個人,他不能不賠笑小心應付。

    就是他娘。

    安太妃對葉昭這個丟盡自己顏麵的媳婦討厭得無與倫比,隻要能有給她添堵,讓她快快滾蛋的機會,不管是給兒子納妾還是包外室養小子,統統都想嚐試。

    何況柳惜音的美貌放在上京也屈指可數,更難得是氣質優雅,落落大方,父親死前是五品官,她是嫡出,無論門第、品貌還是教養都符合她心目中好媳婦的上上人選,兩相對比,看葉昭越看越厭。所以當夏玉瑾與柳惜音的流言傳入耳中,她簡直大喜過望,對把柳惜音納為妾室,是千肯萬肯的,隻恨不得兒媳婦能換個人做。

    通過安插在南平郡王府的心腹,得知葉昭河東獅吼阻止丈夫納妾後,她憤而摔了個青瓷茶杯,氣勢洶洶地帶著安王妃,上門興師問罪。

    來到南平郡王府,她先看了回在床上,瘸著腿,包著手的兒子,心疼地掉了兩滴眼淚,然後敲著拐杖罵葉昭:“做大家媳婦哪有那拈酸吃醋的?別家媳婦過門,都把自家陪嫁丫鬟給丈夫做通房,你呢?還攔著不讓添人!看看把你丈夫服侍成什樣子了?!”

    葉昭遲疑許久,小心翼翼地解釋:“陪嫁丫鬟?這……”

    “什?”還沒等她說完,秋華秋水先急吼吼地叫起來了,她們麵麵相窺,交流一下壞心腸,雙雙回頭盯著夏玉瑾,眼神就像看待宰肥豬,還搓著手,臉上掛著要對壓寨相公霸王硬上弓般的邪惡笑容。

    秋華:“郡王爺要納我們?”

    秋水:“嘿嘿,太妃有旨,將軍有令,自然遵從。可是咱爹也是遊擊將軍嘛,總得做個貴妾吧?”

    秋華:“妹妹,郡王願意嗎?”

    秋水:“硬上就是,反正咱不虧。”

    夏玉瑾看看比她媳婦還野蠻的兩個女土匪,臉色慘白,死命搖頭。

    安太妃看著這兩個臉色黝黑,粗眉大眼,腰間佩刀,毫無規矩的丫頭,心都堵了,急問葉昭:“這……就是你的陪嫁丫鬟?怎挑的?”還遊擊將軍的閨女呢,一個長得比一個寒磣,一個比一個沒教養,在郡王府配個管家,怕是管家都要嫌,別提她寶貝兒子了。

    葉昭見婆婆發問,認真解釋:“她們武功最好,也最忠心。”

    “算了算了,”安太妃覺得心口已堵得發疼了,她躺在椅子上,讓丫鬟給揉了好一會,才緩過氣來,偷偷打量葉昭,覺得她今天氣勢平和,眼神看起來也沒那凶悍,趕緊把自己的氣勢漲起來,端著婆婆的架子,命令道,“前陣子柳姑娘因救了我兒,失了名聲,我們皇家也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就讓玉瑾擇個好日子,將她抬入門做個貴妾吧!”

    葉昭為難道:“不好吧。”

    “哼!”安太妃指著她鼻子罵道,“若是不依,就以七出之條的悍妒休了你!”

    “我的娘啊——”夏玉瑾被他搞不清楚狀況的娘氣得半死,把剛喝下去的藥都吐出來了,嗆得眼淚直流。

    子不言母過。

    安太妃將葉昭拖去旁邊一通教訓,用身邊和諧家庭來大量舉例,從開枝散葉講到納妾的必要性,再講到女子德容言工和身為主母的肚子容量的重要性,又對她平時不賢惠的表現做了大量批評教育,說得葉昭不停點頭稱是。夏玉瑾眼睜睜地看著他剛剛好不容易打壓下去的“賢惠大度”又開始冒頭,葉昭有搖身變賢婦,聽從婆婆教導,體貼相公,為他納上七八個妾室通房的可能,急得眼都冒火了。

    忍無可忍之下,他單腳跳下床,硬拉著因說得口渴喝了三杯茶,還意猶未盡的母親,連推帶請地送出門外,用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哀求道:“這點小事哪能勞煩你老人家費心,我待會就狠狠教訓她,讓她弄清楚利害。”

    安太妃為兒子出頭反遭嫌棄,見他這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德性,心難過,當場掉了幾滴眼淚。

    夏玉瑾知道母親多嘴,藏不住話,他若解釋真相,不出半個月,就會變成上京的新笑話段子,隻好不停哀求:“放心,柳姑娘的事情我已有打算,您就先回去等好消息吧。”

    安王妃在旁邊作壁上觀了許久,她對葉昭幫忙提高自己在婆婆心目中地位是歡喜的,也討厭婆婆亂塞房人,便悄悄幫著勸:“母親,既然玉瑾這般保證,就先回去吧。喜歡誰,要納誰進門,畢竟是玉瑾的房事。柳姑娘是將軍的親表妹,再善妒也不能隨便欺負。若玉瑾和她兩情相悅,將生米做成熟飯,將軍除認命外,也沒有辦法。”

    安太妃想想也是,打道回府,臨行前再次叮囑兒子:“若那母老虎要發脾氣,就回王府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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