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情愫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寸金 本章:第三十九章 情愫

    唐傲背著白鳳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穀中的枯草已經被不斷飛落的火球點燃,情勢更加的急迫了。

    濃煙滾滾,火焰映天。

    白鳳身受重傷,心情難免有些低落,再加上此情此景她不知不覺地放棄了‘生’的念頭,正因為如此,她的心情反倒平靜了許多。

    她依偎在唐傲的背上,道:“如果脫了險,我們聯手對付商家堡怎樣?”

    唐傲搖頭道:“不好!”

    白鳳沒有絲毫的不悅,道:“由你指揮呢?”

    唐傲連想也未想,便斷然搖頭道:“還是不好!”

    大劫使人成熟,白鳳是真的成熟了許多,她不再以宮主的姿態說話,而是以一個弱女子的心態來應對唐傲,她放低了姿態,輕笑道:“為什呢?”

    唐傲腳下未停,道:“我認為不需要!”

    唐傲的話看似有些決斷,若是以前白鳳那高姿態的想法定然很難想到唐傲的真正用意,即便想到了也會視而不見,但現在,她隻是平和的道:“不是不需要,而是你認為有更多比商永泰還要凶狠的敵人,你我聯手的話,會害了我,對嗎?”

    唐傲道:“還有一種可能,你沒有考慮到!”

    白鳳道:“不屑同行?”

    唐傲沒有接腔。

    白鳳追問道:“就因為不屑與我同行,所以才冒死到這絕穀來背著我走?”

    這話已經將事理擺在了她那自尊之上,由此可見,她的成熟。

    唐傲突然開口道:“前麵有個洞口。”

    洞口挨近地麵,在前麵不到兩丈的石壁下。唐傲早就看到這個洞了,他之所以等到現在才講,顯然是要岔開那個令他不易作答的話題。

    白鳳道:“那個洞還向外冒著煙呢。”顯然,她也早就看見了。

    在唐傲走到距洞口不到七八尺的時候,鬱無華帶著一連串近乎斷氣的猛咳,踉踉蹌蹌的衝了出來,滿臉鼻涕眼淚,斷斷續續的仰望著穀頂,破口大罵起來:“商永泰,你這個狗.娘養的老雜種,你居然連老子也坑在這了,你你他娘的還仁五仁六的在江湖上混字號呢。”

    唐傲冷冷的逼視著他,道:“原來這是商永泰給閣下留下的退路啊!”

    鬱無華打了個寒噤,陡然轉過身來,然後驚駭地退到了石壁上,死死的盯著唐傲,支支吾吾的道:“唐傲,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唐傲冷冽的道:“在江湖上討生活,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犯錯,尤其是大錯,鬱無華,閣下是個老江湖了。”

    鬱無華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不能成聲。

    唐傲從鬱無華身而走過去,沒有動手。

    白鳳開口道:“不殺他?”

    唐傲道:“還不是時候!”

    穀中火勢越來越大,烤得人頭暈目眩,更凶狠的是濕草的濃煙夾雜著硫磺的那封喉般的煙氣,令人不敢吭氣。

    離開了鬱無華,唐傲又向前走了三四十丈,已漸漸有些支持不住了,背上的白鳳更是咳得厲害。

    突然,一個拉直了嗓子的聲音叫:“唐公子唐公子”

    唐傲重重的搖了搖頭,錯以為是幻覺。

    又向前蹣跚的走了十多丈,劇咳中的白鳳道:“有人叫你。”

    唐傲從頭一次聽到這個聲音開始,這個聲音就一直不停的這叫著,他隻當是人在神智昏亂時的一種幻覺。經白鳳一證實,唐傲不再猶豫,提足全身殘餘的力氣,冒著嗆煙火烤的重重險阻,全力向發聲處奔去。

    一陣急奔之後,唐傲與白鳳的眼睛已被煙薰得幾乎不能辨物,全憑聽覺來指示奔馳方向。

    “唐公子,在這兒,快來。”一個驚喜萬分的聲音喚住奔馳中的唐傲。

    唐傲才停住腳,一隻粗糙的大手已抓住他右手小臂,把他向右拖出五六尺遠,唐傲立時覺得炙熱全消,清涼無比,甚至連嗆鼻的煙氣聞起來也淡了許多。

    那個喊得有點兒沙啞的聲音又道:“公子,咱們再向走走。”

    說話間,輕輕拉了一下唐傲的右肘,慢慢的向內又走了兩三丈遠。

    清風撲麵,煙氣全消,連連吸了好幾口大氣,唐傲全身舒泰許多,如同從身上卸下一付壓得透不過氣來的千斤重擔。接著,他用衣袖擦擦模糊不清的淚痕,終於看清了這個喊他救他的人了。濃眉大眼身材高大健壯,看起來雖然不像個身懷絕學的武者,但全身卻充滿了活力。

    唐傲把麵前的漢子上下打量了許久之後,雖覺這人很麵善,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漢子咧嘴笑望著唐傲道:“公子,您不記得我了?”

    唐傲臉一紅,窘迫的道:“唐某記性不好,實在失禮,兄台是”

    漢子笑笑說道:“金順風,山神廟的金順風,公子在山神廟救了犬兒,你還記得嗎?”

    唐傲先是一怔,接著嗯了一聲,道:“啊,想起來了,金順風,金兄!”

    漢子臉色一凝,肅容道:“公子千萬別這稱呼小的,小的隻是個獵戶而已。”

    唐傲正色道:“救命之恩,猶如再造”

    金順風搶著說道:“公子,小的是山野粗人,不會說話,打從您救了犬兒之後,我就暗中發過重誓,隻要有一天小的能有機會為您效勞,哪怕是兩肋插刀,腦袋落地,我都心甘情願。”

    唐傲上前拍拍金順風的肩膀道:“唐傲能夠交到你這個真朋友,這一生也算是沒白活了。”

    金順風急急的道:“公子,您快別”

    唐傲正容道:“交朋友首先要心誠,隻要至情至性,並無貴賤之分,金兄比我年長,稱你一聲大哥乃理所當然,金兄如果一味推卸,那就顯得生疏了。”

    金順風急得直搓手,他惶恐的說道:“可是可是,您的身份和地位”

    唐傲笑道:“如果今天沒有你來,明天江湖上就沒有我這個人了,對嗎?”

    金順風辯道:“話是不錯,但是”

    唐傲截住道:“不錯就好,不要多說了,對了,你怎會在這?”

    金順風道:“我就是專程到這來幫你的忙來的。”

    唐傲道:“你怎知道我會被人陷在這?”

    金順風道:“說來也實在湊巧,這件事得從半個月前說起。”

    唐傲道:“短時間內恐怕也出不去,咱們坐下來談談吧。”

    唐傲把背上的白鳳放下來。

    由於煙薰火烤,白鳳已是秀發蓬亂,滿臉黑灰、淚痕,如之身上又穿著唐傲的上衣,因此,金順風雖然見過她,而且,見過她的男人,雖都不會忘記她,隻是,此刻的她已不像她,所以金順風一時之間,還是辨認不出來。

    “這位姑娘是”

    唐傲道:“也是個受商永泰坑陷的人。”

    金順風道:“她也與商永泰有過節?她與你是”

    由於想不出恰當的字句,底下的話沒法接下去。

    唐傲忙道:“隻是適逢其會遇上”

    金順風為人爽直,脫口道:“你是說你也不知道她是誰?”

    唐傲正想要用什話題才能引開他對白鳳注意的時候,白鳳突然開口說:“我是青風殿的宮主白鳳,咱們見過。”

    金順風臉色一變,怒目盯著白鳳道:“你就是那天放走公孫不凡的青風殿的宮主?”

    白鳳坦然道:“他是我三叔。”

    金順風怒吼道:“我不管他是你什人,我隻知道我與他不共戴天,因此”

    說話間就要撲向白鳳。

    唐傲橫身擋在他麵前,急聲道:“金大哥。”

    金順風鐵青著臉道:“兄弟,我與青風殿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知道的,你要我這條命都可以,唯獨這件事,我不可以依你,你讓開。”

    唐傲平和的沉聲道:“金大哥,反正在這誰也跑不了,急也不急在一時,我先說個道理,如果你認為不合理,然後再動手,如何?”

    金順風沒有說好,但也沒有再往前衝。

    唐傲仍以冷靜平和的口氣道:“大嫂是不是他殺的?”

    金順風道:“不是,但是,公孫不凡是他三叔。”

    唐傲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三叔殺了人,在那種情況下,你是把他捉住交給對方還是放了他?”

    金順風愣了許久,然後道:“這這”

    唐傲按著道:“而且,公孫不凡已經死了,你知道嗎?”

    金順風聞言又是一愣,目光很自然地移到白鳳臉上,急切的問道:“死了?誰殺的?”

    白鳳沒有開口。

    唐傲接口道:“商永泰!”

    顯得有些迷惑,也有些失望。金順風道:“商永泰?他為什要殺他?”

    唐傲很難回答這個問題,其中的恩恩怨怨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清楚的,即便是能解釋清楚,金順風也不會有興趣聽。因為,他並非江湖中人。

    唐傲在考慮該怎回答的時候,白鳳接過話題道:“他沒有死。”

    不但金順風覺得驚訝,唐傲也同樣的為之一呆道:“但是,據鬱無華說”

    白鳳肯定的道:“鬱無華是騙你的。”

    唐傲道:“他沒有理由騙我呀?你聽誰說他沒死?”

    白鳳神色一陣黯然,道:“就是他把我推下來的。”

    唐傲心頭先是一震,然後恨聲道:“連自己的侄女都下此毒手,公孫不凡真是死有餘辜了。”

    在金順風心目中,白鳳突然由一個幫凶變成了被害者,心中對她的怨恨全消,激起一份同情。“實在不是東西,宮主當時如果不救他,今天也就不至於受此一害了。”

    白鳳黯然的道:“不管怎說,他總歸是我三叔呀!”

    金順風突然臉色一沉道:“你是說你仍要袒護他?”

    白鳳沒有回答,因為她無法回答。

    唐傲道:“假使是你,你怎辦?”

    金順風衝口道:“我我就殺”

    話隻說了一半,立覺不妥,又搖搖頭道:“這個這個不過,我不是她,我仍然決心要殺他。”

    唐傲道:“我會幫你,不過,她不會幫你。”

    有唐傲的一句話,金順風已認定公孫不凡必無生理了。

    “兄弟,有你這句話,公孫不凡等於死定了,我雖然是個粗人,還知道天地倫常,當然不能要求宮主來替我做此大逆不道的事了。”

    白鳳知道唐傲在替她解圍,盡管唐傲做得不露痕跡,白鳳再一次證實陶如玉的分析是正確的。

    為了表示自己是非分明,也為了表示對唐傲的感激,金順風轉向白鳳,關心的問她:“宮主,你好像受傷了?”

    白鳳和善的笑笑道:“隻是雙腿受了點兒傷。”

    金順風凝重的道:“從那高的地方掉下來,傷勢一定不輕,扭傷雖然不是外傷,但卻比外傷更不能拖,拖久了就難醫治了,兄弟,反正短時間內咱們地出不去了,你何不先給官主推拿推拿?”

    白鳳與唐傲的臉都為之一紅,誰都沒有開口。

    金順風見狀笑道:“兄弟,你一路把宮主背到這來,背都背了,還有什好忌諱的,真是。”話雖魯莽直率,但卻是實情。

    唐傲仍在猶豫。

    金順風道:“兄弟,隻要我們把心擺在正當中,有什好顧忌的呢?”

    唐傲點點頭道:“大哥說得對,不過,今天的事情,出去之後,你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

    金順風一怔,突然大笑道:“兄弟,對這種事,你怎反而忸忸”

    唐傲打斷金順風的話,正色道:“大哥,我向宮主保證過,在血蟒穀中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除了她與我之外,江湖上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金順風瞪大了眼睛望著唐傲,迷惑的道:“兄弟,你該不是要告訴我,錯過這件事之後,你們之間仍是敵對的吧?”

    唐傲疑重的道:“大哥,可以告訴你的,我不會騙你的。”

    金順風慢慢的點著頭道:“這件事不可以告訴我?”

    唐傲凝重的道:“是的。”

    金順風爽朗的道:“好,我不問就是了,我說過,隻要是兄弟你要我做的事,就算把這個腦袋切下來,我也決沒有二話說。”

    話落向洞內指指道:“再向走兩丈許,向右走就是這條洞道的洞底,彎道比這窄些,不過麵仍能容得下一二十個人,你就在那替宮主推拿吧。”

    唐傲道:“這的風就是從那來的?”

    金順風道:“對,不過,你可別費神在那找出口,那雖然與外麵有裂縫相通,但是,石壁厚度少說也有三四丈。”

    唐傲點點頭。

    金順風又道:“那我到外麵去守著去。”

    唐傲道:“外麵的火隻怕更大了,煙也濃,我看,你還是在這歇著吧。”

    金順風笑著說道:“不礙事的,外麵的火越大,吸進來的風也就越強,煙是絕對嗆不進來的。”話落轉身大步走向洞口。

    唐傲轉身重又蹲在白鳳麵前,“我背你進去?”

    白鳳突然道:“你認為我一定會同意嗎?”

    唐傲一怔道:“是的。”

    白鳳冷冷的道:“根據金順風方才說的那番道理?”

    唐傲道:“是的。”

    白鳳雙手搭在唐傲的間上,唐傲立時感覺出那是一雙充滿內力的玉手。

    白鳳慢慢的加力,唐傲卻一直沒有運功抵抗。

    力道未鬆,白鳳冷聲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唐傲平和的道:“是的。”

    白鳳冷笑道:“為什?因為有金順風?”

    唐傲道:“他不是你的對手。”

    白鳳道:“火滅之後,商家堡的人會找到我?”

    唐傲正容說道:“如果你立意要殺我,即便是有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會照做不誤的對嗎?”

    白鳳哦了一聲道:“那你根據什斷言,我不會殺你?”

    唐傲道:“因為我不會殺你。”

    白鳳先覺迷茫,然後會意道:“你不殺我的理由是什?我可以聽聽嗎?”

    唐傲道:“任何人都不舍得破壞他心目中最完美的事物。”

    白鳳的芳心一陣狂跳,要不是唐傲背向著她,下麵的話就算她問了,唐傲也不會相信。

    一陣沉默,白鳳勉強壓製住自己的情緒,說道:“那是你的想法,你知道我怎想嗎?”

    唐傲道:“不知道。”

    白鳳道:“你的話有矛盾。”

    唐傲正色道:“完美的形象是印在心上的,如果這個形象是把刀,那顆心也勢必完整不了,死,乃是遲早的事,還用得著去抗拒這個形象所給予的外在禍患嗎?”

    白鳳很快的攀伏在唐傲背上。

    彎道有些潮濕,但相當寬敞。金順風顯然早就料知要在洞內困居一些時日了。所以預先就在這儲存了些幹糧及清水食物。

    由地上散布的幹糧屑,可知他在洞已經潛伏了些日子了。

    白鳳背依在潮濕、冷硬的石壁上,雙腿平伸,扭傷之處是雙膝關節。

    當唐傲聚滿功力的炙熱雙手按在她右膝上時,白鳳突如其來的問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沒有殺你嗎?”

    唐傲的手仍然按在她膝上,雙目盯著雙手道:“等治好你的膝傷之後再談這件事如何?”

    白鳳急道:“不說出來,我靜不下來。”

    唐傲一抬頭,就看到了那雙明眸,清澈晶瑩的美眸中在散發著光芒,光芒則是從她心底深處燃燒出來的。其實,她不必再說什,但她還是說了:“我不殺你,是因為我覺得殺你比殺我自己更難下手。”

    唐傲望著她,沒有開口。

    白鳳繼續道:“我一直以為世間沒有意誌克製不了的事情,我以為意誌是把無堅不摧的利刃,卻沒有想到它不但割不掉你在我心中的形象,甚至無法損害這個完美形象的一絲一毫。”

    唐傲按在白鳳膝上的雙手移按在白鳳雙肩上。白鳳的上身很自然的向唐傲懷中移動,上身前傾,牽動雙膝的扭傷,越向前傾抽力越大,疼痛也越重。

    白鳳的臉色在變,香汗在流,前傾之勢卻未停下來。

    唐傲按在白鳳肩上的雙手也在向自己懷內帶動,他感到白鳳的嬌軀在顫抖。但他卻沒想到那是因為白鳳的雙膝的劇痛所致。移動的速度始終未變,不變的動作,使人有常感,流轉的時光似乎要凝住了。

    連續兩聲骨膜輕響,夾雜著白鳳一聲輕微的痛哼聲,使唐傲警覺到白鳳的腿傷。原先向內拉的雙手改為前推,唐傲扶正了白鳳的嬌軀,雙手重新又按向她的膝頭處。

    白鳳因為一直抗拒著錐心的疼痛,體力消耗過巨,此時正虛弱的靠在石壁之上。

    唐傲按在她膝上的雙手,掌心很熱,熱力透過白鳳膝蓋,直達心房,傷處沒有疼痛感覺,她心中卻有著從未有過的感受,美目緩慢的閉上了。心靈上的感受令人忽略實體的存在,令人沉醉的時光也最短暫。

    外麵的金順風與人談話的聲音使唐傲停止了搓揉。

    唐傲的停止,令白鳳醒來。

    望著那張已有些血色的臉,唐傲關切的道:“試試看。”

    白鳳看到的是唐傲滿臉的汗水,拍拍身邊的石地。“你先歇歇。”

    唐傲堅持道:“你先試試看能不能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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