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亞妤必須很理智、很誠懇、很老實地向安濟報告最真實的進度，否則一旦走岔了路子，所有的布局不僅白費，怕的是安伯伯再也沒有機會可以接近慕澄了。

    她謹慎地與安濟聯絡，談好見麵的地點以及時間，又特意變裝，且為了預防被人跟蹤，她還心翼翼地換了三次出租車，最後才在一處大樓廣場前停下，迅速隱沒進人群。

    佟亞妤坐上電梯，到達十三樓。按了門鈴後，一名男子前來應門。

    「你是……舒檸。」佟亞妤認出他的身分，是與她擁有相同出身背景的「夥伴」。

    「我是舒檸，妳好，很開心見到妳。」舒檸打了聲招呼。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他很清楚她在歐美地區的名氣。她很漂亮，也很熱情，不過不是他的菜。

    「是安伯伯安排你來的？」她走進門。安伯伯一向很心保護自己的行蹤，明明隻約定兩人會麵，怎會突然多了一位？

    「是我自己要求過來的。當我聽到明芽必須協助妳跟慕澄交往的消息時，我就跟安伯伯我也很想知道計劃的進度。」舒檸誠實地回道。

    「交往的事，也是伯伯對你的？」佟亞妤不懂安伯伯是怎盤算的，她本以為交往一事應該要保密才對。

    「沒錯，是我安排他過來的。」回話的是安濟，他從起居室走了出來，示意她坐下，道：「妳別緊張，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舒檸先前曾經參加過前半段的計劃，現在有了後續發展，讓他知道也無妨。」尤其這事又牽扯到薑明芽，瞞住舒檸隻怕會弄擰了計劃。

    佟亞妤點頭，坐下，對倒來咖啡的舒檸道了聲謝，捧著熱呼呼的杯子：「那我就向你報告進度嘍！」

    「直吧。」

    「好，我就直了。伯伯，我發現情況有變，我認為自己不可能迷住慕澄。」

    安濟眉心一鎖，問道：「為什？慕澄不是很欣賞妳嗎？他為了纏住妳，還要求妳陪他一塊兒來參加會議，妳怎會沒能迷住他？」

    她搖頭，回道：「他會帶我來台灣，是因為知道薑明芽也會跟隨她的法國老板一同參加，他是為了氣薑明芽，才拿我當棋子的，並不是真的喜歡我陪他。」

    舒檸一驚，道：「慕澄仍在記恨薑明芽？」

    「他是很生氣。」這是她見到的狀況，不過她也很清楚這股氣憤背後所蘊藏的情感是什。

    舒檸原本就擔心慕澄不會放過明芽，果然被他料中了。「事情已經過了半年，想不到慕澄還是沒放棄要從明芽身上挖掘出真相。」

    他就是有預感慕澄會反撲，所以在聯絡不到薑明芽後，覺得情況有異，就直接登門詢問安伯伯，果然明芽又被推出去當「引子」了。

    安濟問佟亞妤。「我要明芽現身，就是要替妳製造機會，妳怎不好好利用，反而直接認輸？」

    佟亞妤歎口氣，回道：「問題是，他的眼中隻有明芽，根本就容不了第三者，我要如何執行偷心計劃？」

    安濟唬地站起，訝異地道：「妳是……慕澄愛上明芽了？」

    舒檸臉色刷白，也問：「妳是不是弄錯了什？怎會發生這種事？」

    「我很確定，沒有弄錯。就是因為太過明顯了，我才覺得緊張。慕澄喜歡薑明芽，他的心隻有薑明芽，我根本介入不了他們。我就是感受到這股強烈的情感，才會急著通知安伯伯，也要討論後續該怎做？」

    安濟沉默了。他相信亞妤的辭，因為亞妤沒必要欺騙他，而且能讓個性熱情的亞妤都能感受到的愛意，一定是相當明顯、深刻的。

    佟亞妤再道：「伯伯要怪我失職、怪我愚笨都無所謂，隻是我若繼續攪和下去，會惹慕澄生厭的，這該怎辦？」即便慕澄不斷對薑明芽宣泄不滿的情緒，但那種攻擊也都一一回擊到他自己的身上。

    他折磨著她的同時，同樣也在折磨自己。

    佟亞妤完全領受到這股詭異氛圍。

    安濟思索著這變化，如果風流王子真的栽在明芽手中，這對他的計劃是有幫助的，但吊詭的是，慕澄也知道薑明芽在設計他，那他會任由薑明芽破壞「那坦投資顧問集團」嗎？更重要的是，他會不會反過來利用、操弄這愛情，讓明芽背叛他這個養父？

    佟亞妤：「伯伯，請告訴我，接下來我該怎做？我還要跟慕澄玩下去嗎？又或者該把任務交還給明芽？」

    「交給明芽」舒檸立刻跳出來接話。「伯伯，您現在是不是還在責怪明芽？」

    「你怎這問？」安濟對他的激動相當不解。

    舒檸語氣沉重地道：「您對她的失敗是不是仍耿耿於懷？您是不是無法原諒她在緊要關頭時功虧一簣？就是因為您討厭明芽了，所以才會一直推她上火線吧！」

    安濟沉默了，他緩緩閉上眼睛，靠向椅背，許久許久之後才開口道：「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失落感，那無法發泄的失落感鎖住了我。原本我以為勝券在握，豈料剛飛上雲端的瞬間，卻又墜落到深淵地獄，那不甘心的情緒讓我很難釋懷。不過……」他倏地睜眼，又恢複戰力十足的模樣。「既然亞妤慕澄是愛著明芽的，那我就」

    「您還是打算讓明芽再去勾引慕澄？」舒檸又激動地打斷安濟的話。

    他是這計劃的沒錯。

    「不行！這做對明芽太殘忍，也太不公平了！而且明芽能成功嗎？她會不會又因為去陷害慕澄而被他直接殺死？」舒檸把話得很重。

    安濟看著舒檸，：「我並沒有害死明芽的意圖，我沒這殘忍。你們都是我認養的孩子，是我養育大的好孩子，你們都對我很忠心，我很清楚。隻是，大好的機會又出現了，你要我怎放棄？這是我扳倒佟譯的最後機會，若再去思考別的方式來打擊佟譯，屆時那坦投資顧問集團必然做足了防備，我的心願這輩子都休想成功了。」

    「但拿明芽來賭……不行，我反對！慕澄又狠、又殘酷，不要再讓她涉險了！」

    「舒檸，你很關心薑明芽喔？」佟亞妤驀地插話，從他激動的反應推測著真相。

    舒檸一愣，卻又不敢回得真切。「大家同在一家孤兒院長大，關心彼此也很正常。」

    「那萬一明芽也愛上慕澄的話，你們怎辦？」佟亞妤驟然迸出一句話，宛若雷擊。

    舒檸的臉色瞬間慘白。其實他早早就發現到圍繞在薑明芽和慕澄兩人之間的不尋常氣氛，卻又不想承認那是真的，也不曾認真去思考這問題，反正他認定這兩人是絕不可能在一起的

    可如今……他還能這樂觀嗎？不去想就不會發生嗎？依照慕澄與薑明芽的個性，激烈的衝突對立反而會幫助他們迸發出更激烈的火花。那強烈的愛，不僅會驚動地，也會更眷戀難分。

    安濟也陷入難以處理的泥淖中。

    一會兒後，安濟問道：「舒檸，明芽很可能也愛上慕澄了。她若愛上了他，你會怎做？」

    雖然早早便知他跟明芽不會有結局，但還是想知道有沒有可能改變？而且明芽與慕澄若真的愛上彼此，他該怎辦？

    舒檸躊躇著，思考著，半晌過後，道：「我還是得先問問明芽的想法才能決定下個步驟，總要尊重她。」

    安濟沉默了，對他的溫吞反應感到……失望。

    「我倒認為，就讓明芽與慕澄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會比較好。」佟亞妤道。

    「不可以！」舒檸狼狽地叫道：「拜托，妳不要亂點鴛鴦譜好不好？明芽這美好，隻有善良溫柔的男人才適合她！像慕澄這種狠毒的公子哥兒，一點都不配跟明芽在一起！」

    「喔。」佟亞妤應了一聲，不敢再刺激他，選擇閉上嘴。

    這一趟台灣行，竟讓她發覺到了各式各樣的曖昧氣氛，隻可惜每一種狀況都不是她所能處理操控的。唉，她終究隻是個路人甲的角色而已啊……

    ★★★

    慕澄挾著煙，站在落地窗邊眺望窗外的車水馬龍，四周煙霧飄渺，幾乎要把他隱沒了。

    以前他極少抽煙的，但最近卻煙不離手，他迷上那種被煙霧包圍的虛幻感，彷佛隻要沈淪在虛無飄渺，就不用去麵對真實情緒。

    他是不用想太多，因為這半年來他已經想得太多了。他分分秒秒都在想著複仇計劃、想著要如何折磨薑明芽、想著要如何欺淩她、想著自己一定可以逼她出「神秘人物」的身分。

    他日日夜夜地想著，想出一堆陰謀詭計，連偶然遇見的佟亞妤也拿來利用。

    然而，在麵對薑明芽時，卻不堪一擊！

    高舉複仇大旗的他甚至被佟亞妤取笑像是感情受傷、亟欲扳回顏麵的幼稚男孩。

    「慕先生，您的客人到了。」飯店的服務生領著訪客先進到客廳等候，然後又走到書房向他通報一聲。

    「謝謝。」慕澄應道。他想從薑明芽身上問出「神秘人物」的身分，所以主動約她見麵，並吩咐飯店管家去接她過來。

    隻是，這次相見，他的情緒會不會又回擊到自己身上，他無從測知。

    他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而且他不知道再繼續跟她糾纏下去，受創會不會更深、更重？

    慕澄撚熄煙，走向客廳，站在薑明芽麵前。

    薑明芽局促不安地左顧右盼。怎廳隻有他？她不知道慕澄突然召見她的用意，原以為他又想在佟亞妤麵前修理她的。

    「妳在找什？」慕澄問。

    薑明芽努力掩飾不安，問道：「亞妤呢？」

    「她不在這。」

    「不在？怎可以，她不是……不是要照顧你嗎？」

    忽然激竄出的紛雜情緒盤據著胸臆，有著佟亞妤不在的安心感，也有著亞妤無法完成安伯伯交代的擔心，更多的是不安及苦澀。她不知道……亞妤在他心中到底占了多少地位？

    「我好幾沒見到她的人了。」慕澄心有靈犀似地給了她答案。

    「怎會？」薑明芽嚇了一跳。怎回事？亞妤沒有持續進行她的計劃嗎？她應該要跟隨在慕澄左右才對啊！「亞妤回加拿大了嗎？那你怎沒過去？又或者，你已經找到新的對象，所以決定要拋棄佟亞妤了？」

    「我若拋棄亞妤，應該很合妳的心意吧？」他嘲弄她。

    她一頓，尷尬地回道：「你少胡了！」

    「那妳呢？妳怎也還在台灣？妳應該要回去法國才對，不走，是不是想看我跟佟亞妤究竟會進展到何種程度？」

    她啐道：「你想太多了，況且我是不重要的人，有沒有回法國，不勞你費心。」在尚未確定亞妤與他雙宿雙飛前，她得全力協助亞妤巴住慕澄才行。

    「妳不用妄自菲薄，誰妳不重要？妳重要極了，畢竟我最想要的東西還在妳身上。」他靜靜地道。

    她的心髒重重一跳。原來轉來轉去，他最終的目的還是想要從她口中得知是誰在攻擊「那坦投資顧問集團」。

    「你叫我來飯店，隻是要逼問我答案？」她問。她死都不可能給的。

    「當然，不然妳以為我找妳來做什？」

    她喉嚨一窒，心酸又悲傷。是啊，怎忘了現在的他隻會舉起報複的刀呢？

    「吧，別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這件事快做個處理。」他態度強硬，壓抑著想愛她的情緒，壓抑著對她的憐惜，這次他一定要逼問出答案不可。

    薑明芽深吸口氣，回道：「不，我還是不。那坦投資顧問集團根本沒有任何損失，你甚至還為佟譯處理掉背叛者了不是？我還是一樣的話，絕不會泄漏我想保護的對象是誰。」

    「妳確定我沒有任何損失？」他幽幽一笑。

    她一怔。「當然。」

    「錯！因為神秘人的關係，集團損失了長達生化公司，還損失三名高層。雖然揪出背叛者是為了防堵更嚴重的傷害產生，但佟譯總裁卻認為我該有更好的處理方式，他不滿意我的表現，有意要撤換我的繼承人資格。」

    「不會吧？」她臉色倏變。「佟總裁會不會太不明理了？他該嘉獎你，怎會是要撤換你呢？」

    「他對我一直無法找到幕後黑手的辦事能力感到不悅，也降低了對我的評分。」

    「怎可以這樣……怎可以……」她的情緒亂糟糟的，滿腦子都是想為他打抱不平。

    「我的地位會動搖，全拜妳所賜。」他的聲音愈來愈低沈。

    「佟譯真令人厭惡！」她斥道，他不僅欺負安伯伯，連慕澄也要踩踏！

    「不要罵人。」慕澄冷聲道。他方才的故事是掰的，是故意要嚇唬她的，為的是希望能逼她出答案來。

    他一直很敬重佟譯，雖然這位長輩習慣沉默，喜歡安靜，但他一雙睿智的眼睛隻要一瞥，就能看透對方的心思；他的口隻要一開，精準的論述絕對能擊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