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懷府之中暗流湧動，但是在老太太發喪之前，大家都能維持住一個表麵的平靜。

    不知道是不是懷明弘跟沈夫人談過了，那廬舍與懷遠清密會之後，沈夫人對外稱要為兩位老太太誦經祈福，便將自己關在鍾慧院的佛堂之中，不再出麵了。

    在這之前，下人們稟事，既要顧忌著大太太的麵子，又要照顧二太太的感受，經常左右為難。沈夫人既已開始理佛，下人們也鬆了一口氣，府的大事情請示太太便可以了。

    轉眼七停靈期到，兩位老太太同時出殯，樂以珍考慮再三，府的老太太有庶子親孫、同宗親朋為其發喪，排場規格都夠大。可是帽兒胡同的老太太，隻有懷遠駒、懷蕊、羅金英和夏玉芙算是親人，場麵著實單薄。

    因此出殯的那一，樂以珍還是將府的事交待給了趙嬤嬤和穀柔琴，她帶著夢兒去了帽兒胡同。

    雖然給婆婆發喪，一應紙紮吹鼓道場都不缺，可也都是在院子忙活一陣。因為懷遠駒堅持要將婆婆葬在院子，因此工匠們就在院當間兒起了一個墳，那早晨起靈送靈，將婆婆的棺槨從屋子抬到院子，繞著院兒走了幾圈兒，鼓樂隊吹打了一通，哭靈的人嚎哭了一場，在和尚道士的誦經聲中，婆婆的棺槨落進了墳中。

    懷遠駒一直扶著靈柩，親自將婆婆送入了土中，也不許別人動手，他自己一鍬一鍬地將土蓋在了婆婆的棺槨之上。

    新土起新墳，墳前豎新碑。發喪的儀式進行完畢，懷遠駒就坐在婆婆的墳前，頭靠著那新立的墓碑，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任誰叫也不肯起身。

    夏玉芙自從那新墳隆起在院子當中，她就一臉怯怯的樣子。停靈是一回事，真在院子起來一座墳墓，顯得整棟房子都陰森怖人。

    不過那也隻是針對夏玉芙這樣的普通人而言，可是這院子除了她之外，都不是普通人。懷遠駒正處在一種自欺欺人的心態之中，婆婆的墳墓就立在他麵前，他也不肯接受娘親已死的現實。樂以珍連穿越這詭異的事情都消化掉了，還有什不能接受的？而羅金英是山賊出身，打家劫舍時也傷過人命的，對死亡自然就沒有太多的恐懼。

    因此喪事一畢，夏玉芙推悲傷過度，身體不舒服，回隔壁自己的院子歇息了。剩下懷家的幾個人，陪著懷遠駒度過了婆婆入殮之後的第一。

    懷遠駒整整夜都坐在婆婆的墓碑前，任樂以珍百般哄勸也不肯進屋。臘月的夜，寒冷刺骨，即便給他披上最厚的棉氅，再蓋上兩床被子，仍是見他凍得臉色青紫。

    樂以珍急得要哭出來，想起酒能驅寒，便吩咐懷祿去溫一壺酒，想著懷遠駒喝幾口酒活活血，也不至於凍僵掉。結果卻被定兒使勁地扯了扯袖子，聲告誡道：“二太太，老爺雙重孝呢，守孝期間不能飲酒。”

    樂以珍這才明白自己急中生亂，壞了規矩，隻好吩咐下人們將他麵前的那堆火再燒旺一些。一整夜，懷遠駒倚靠著婆婆的新墳，樂以珍和羅金英就在屋門口守著他，大家都沒得安生。

    一直到東方現了魚肚白，樂羅二人才被下人們強勸著，回西屋躺了一會兒。羅金英心思簡單，守了一夜實在是困乏了，腦袋沾上枕頭就睡著了。樂以珍雖然頭痛欲裂，卻怎也睡不著覺。迷迷糊糊地躺了半個時辰，終究是放心不下，又爬了起來。

    等她出了西屋，來到灶間，就發現懷遠駒竟然離了那座新墳，坐在她夜間守坐的位置上。他肯回屋，樂以珍自然是歡喜，親自從爐子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他麵前：“老爺，可有哪不舒服嗎？”

    懷遠駒神態看起來挺正常，接過茶杯來喝了一口，將目光又看回到院子中沐在晨光的新碑，開口用嘶啞的嗓音道：“真冷啊…原來我娘躺在那，竟是那樣寒冷…”

    樂以珍倒吸一口氣，想要告訴他人死後神魂出竅，躺在棺材的那具身體已經感受不到冷暖了。可是她看著懷遠駒那專注的神情，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轉移話題道：“老爺再喝些熱茶，一會兒早飯好了，你再喝些熱粥，就去歇息一下吧，婆婆就在那看著你，你要是熬出病來，她也不好受的。”

    懷遠駒很聽話地端起茶杯來，又喝了幾口茶，茶湯的熱氣隨著他的呼吸噴出來，在空氣中形成一團白霧，籠罩著他的臉。

    直到一盞茶喝完，他將空茶杯遞還給樂以珍，才轉過頭來看著她話：“前幾日五老太爺來找我，跟我談起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