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兒聽樂以珍這樣問，臉上的憤恨表情更加深了幾分。她鬆開已經被咬出牙痕來的嘴唇，抬袖抹了一把眼淚，回答樂以珍道：“確切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那個老道在這給老太太做七七道場的時候，不知道怎就和老爺聊起招魂的事，他他會招魂法術，能將逝者的魂魄招回來與生者相聚。我當時聽羅姨娘起這事，就覺得其中有玄虛。可是老爺思娘心切，真就讓那個雲中道長施起了什招魂法術。至於那個法術到底是什樣子的，我也不太清楚，因為那個道士做法的時候，老爺隻留羅姨娘和祿叔在屋伺候，我們都是看不到的…”

    樂以珍聽了定兒的這番描述，越發確定那個雲中道長有問題。既然這隻有羅金英和懷祿知道實情，那她也沒有必要問下去了，因為這兩個人都是唯懷遠駒的馬首是瞻，懷遠駒不讓他們透露的事情，他們倆個一句也不會往外的。

    “雲中道長多久來一次？”樂以珍一邊思索著，一邊問定兒。

    “老道每隔兩來一次，但因為你每隔五日會來住兩，所以那兩老道一定不會來的。”聽了這話，樂以珍冷笑一聲。她拉著定兒起來：“你現在跟我回去，我們馬上就走。”

    定兒卻使勁地拽著床柱，一邊流淚一邊哀求道：“二太太…我不想回去，我…”

    樂以珍鬆了手，瞅著她問道：“你無父無母，孤身一人，不跟我回去，你想去哪？”

    “我…”提及此，定兒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二太太肯放我離開，我心就萬分感激了。我去哪…我也不知道，讓我想一想…”

    樂以珍一時為難，坐在床邊上思忖了好一陣子，歎一口氣，問定兒：“不如這樣吧，我早答應過楊把你許給他，既然你不願意跟我回去，又不知道能去哪，就由我做主，把你們的親事辦了吧…”

    “二太太…”定兒一聽樂以珍提楊，渾身又抖了起來，“還是罷了，我跟他沒有緣份，我如今這個樣子，還有什臉麵見他…”

    樂以珍一拍她的後背，很堅決地對她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是一個正經的好女子，值得一個好男子來愛惜你，至於楊的想法…我去問他，若是他對這事有一絲一毫的介懷，我也不能把你嫁給他。但是…如果他就是喜歡你這個人，根本不介意你的經曆，你還願意嫁給他嗎？”

    “我…”定兒雖然一臉的猶疑，但表情已經開始出現鬆動，看向樂以珍的眼神也充滿了期待。

    “你也不用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收拾好東西跟我來。”樂以珍很堅決地拽著定兒下了床，收拾了她的東西，拉著她出西屋。

    臨出門前，樂以珍往東屋瞅了一眼，那仍是靜悄悄的。她拉著定兒的胳膊，頭一次沒有跟懷遠駒打聲招呼，就出了這座院子，坐上了馬車，離開了。

    樂以珍吩咐了車夫要去的地方，便靠在車廂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定兒抱著雙臂倚坐著，仍是惶恐不安的樣子，玉荷就坐在她的身邊，也不言語，隻是細心地照顧著她。

    馬車靜悄悄地穿街走巷，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來到了懷府的後身。

    懷府後身這條街，名叫忠順街。起這一個名字，皆因這幾十年一直居住著為懷氏服務的各等下人。百年懷氏，光是家生的奴才，就在府後住滿了一條街。

    樂以珍的馬車在街尾的一間屋前停住，她吩咐了玉荷幾句，便下了馬車，一個人走到門前，輕輕地叩了幾下門。

    “進來。”屋子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樂以珍推開門，屋的光線暗淡，她在門邊上站了一會兒，眼睛適應了以後，才看清靠牆的一張方桌邊上，坐著一個人，手拿著工具，正在鼓搗一個木雕。

    “楊。”樂以珍邊邊進了屋子，隨手在身後掩上了房門。

    “二太太？”楊聞聲回頭，吃了一驚，慌忙站起身來。在轉身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自己右側的臉頰。

    樂以珍看看眼前的楊，又想想外麵的定兒，心一酸。她也不等楊招呼，自己撿了一張凳子坐下來：“我最近一直忙，也沒看看你的傷勢怎樣了。”

    樂以珍這話，楊將自己的右臉捂得更緊了：“已經養好了，二太太不必擔心。”

    “你也別站著，坐下話吧，我今來，也不完全是探望傷勢，有件事要與你商議。”樂以珍指了指離自己不遠的另一張凳子，楊卻仍是站著，不敢去坐。

    樂以珍也不管他了，繼續自己的話下去：“我今來就是想問一問你，你對定兒到底有多少情意？你是真心喜歡她嗎？”

    “當…當然。”楊聽樂以珍提定兒，臉上有些沮喪，話稍稍有點兒結巴。

    “你這是什語氣？這不肯定？你要是這個態度…”樂以珍作勢欲起身，楊趕緊挪動身形，攔在了門口：“二太太別誤會，不是我對定兒不夠真心，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

    他鬆了捂住右臉的手，微微將自己的右臉側向樂以珍：“你看…我已經這樣了，定兒她…那好的一個女子，我怕是配不上她了…”

    樂以珍這才看清楊的右側臉頰，目光一觸，她的心就一抽。在楊年輕光潔的麵容之上，從右耳開始到顴骨邊緣，在這一寸寬左右的麵頰上，被燒傷的皮肉凹凸不平，呈現出一種赤紅的顏色，冷不丁看一眼，還是蠻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