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愛:南嶽北關
唐晚荻將左腳擱在樹樁上, 緊了緊上麵的鞋帶。
這次來峻榞她一共帶了兩個箱子, 一個裝換洗衣服, 另一個裝了六雙鞋,分別是野跑鞋、雨鞋、健行鞋、徒步鞋、登山鞋、溯溪鞋——最好的牌子、最貴的麵料、最精湛的做工、支撐、減震、防水、防滑、舒適透氣、堅硬耐磨……總之,她最貴的家當就是這六雙鞋子。
看到唐晚荻打開箱子, 獻寶般展示給大家,修魚彬忍俊不禁、井漣笑到直不起腰, 修魚稷撓了撓後腦勺一本正經地解釋:“龍族的女人,喜歡鞋子。”
唐晚荻後來才知道狼族隻在休閑時候才用人形, 行軍、打仗多用原形,畢竟四條腿快過兩條腿。她有點後悔自己的決定, 也許不該來峻榞,她的加入會極大地拖延狼族行軍的速度。
“不要緊, 你可以騎馬。”修魚稷。
部隊需要糧草輜重、還帶著一些不能行走的病人,所以狼族大營有很多匹馬。
他們到達修魚族大營時, 狼王妻子方雷燕已經去世三了。狼族重生輕死,隻有族長和妻子去世時才會舉辦稍微隆重一點的喪禮, 過程簡短,由巫師主持。修魚彬正好趕上,放下行李就忙著接待從各族趕來慰問吊唁的賓客。
大家都方雷燕的僵屍症能拖到現在已是奇跡。她是在船上照顧病人時傳染上的, 漸漸病重, 索性就住在集中安放病人的六營。開始的時候還有力氣為病人熬湯煮藥, 擦洗身子, 一直堅持了兩個月才終於臥倒, 慢慢失去意識,去世前已昏迷不醒近十幾了。
狼王在族中以獨裁鐵腕著稱,一大群兒女有三分之一都不是方雷燕親生的。方雷家擅長辭令,族人個個八麵玲瓏長袖善舞,方雷燕氣性溫和、剛柔相濟、非旦是一把外交的好手,對孩子們亦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因而深受大家的尊敬。
修魚稷坦率地告訴唐晚荻,正因為狼王夫人太注重“公平”二字,為了避免糾紛,她對所有的孩子——包括自己親生的——都不冷不熱。換句話,你不找她,她無事絕不找你噓寒問暖。你若找她,則態度超好,求她辦的事會盡力去辦。
慈愛吧,很慈愛。但也不大能從她那感受到很深刻的親情。
方雷燕越是無為而治,子女們越是往她身上撲,越是千方百計地爭取她的關注。
悲痛中的狼王提醒大家目前仍處於戰爭狀態,怕狐族乘機偷襲,修魚稷一回營,馬上命他負責巡邏,他一直沒找到機會向父親正式地介紹唐晚荻。
剛到營地的頭兩,晚荻基本上都待在修魚稷的帳篷,三餐都吃廚房特地做的熟食。有時候老七修魚筀會過來陪她聊,修魚家的姐妹們媳婦們偶爾也會分批地前來探望。可惜她們都不會漢語,晚荻的狼語隻有初級水平,交流起來特別困難,各種比劃、各種誇張的表情,弄到最後臉都僵了,下巴都酸了也搞不懂對方在講什,好像到了外國,哦不,火星。
到了第三,唐晚荻什也不肯待在帳篷了,一定要跟著修魚稷上山巡邏。修魚稷反複解釋修魚家的敵人不僅僅是南北狐族,五大狼族中,跟北山家有仇、跟安平家不睦、跟五鹿家疏遠、關係比較鐵的隻有方雷家。所以巡邏的時候可能被偷襲或中埋伏,她跟著去非常危險。最終耐不過死磨硬泡隻好答應。唐晚荻高興得跳起來,立即跑到帳篷換了一雙登山鞋。
係好鞋帶直起身來,修魚稷遞給她一個搪瓷杯,麵騰騰地冒著熱氣:“你的咖啡。”
唐晚荻接過來喝了一口,笑道:“狼族也喝咖啡?”
“知道你愛喝,特地帶了一箱速溶的,還是鳥巢的呢。”
“雀巢。”
“有區別嗎?”
“對你們狼族來,沒有。”
“‘我們’。”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們狼族。”
“對的,我們。”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鼻子也跟著皺了一下,旋即靠在他厚實的胸前,雙手捧著杯子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晨風吹亂了她的短發,卷成s型的發尾有的外翻,有的內扣,淩亂出有層次的情趣。不知用過什頭油,發出一股椰子的味道。
他喜歡看見她自在享受的樣子,粉紅色的眼皮在熱氣中微微顫動,霧氣在睫毛上凝出一串細的水珠,在太陽的折射下變成七道彩光投射在白皙的臉頰上。他禁不住俯下身來親了她一下,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下巴在額頭上輕輕地磨蹭著。
兩人低頭了一會兒閑話,一個侍衛匆匆走過來:“大王要見你。”
“現在?”修魚稷微微一怔,“我正要出發去巡邏。”
“大王今不用去了,有要緊的事情。”
原來是安平蕙來了。
為了表示隆重,狼王率眾親自到大營門口迎接,每個兒子都得參加。修魚稷是二號人物,更不能缺席。
為了與安平家結盟,狼王的女婿方雷奕已從中斡旋了許久,直到今日,安平蕙沒同意也沒不同意,就是死活不表態。
若在往日狼王不可能像這樣降貴迂尊。隻是峻榞局勢越來越殘酷,狼族若是再不聯合,被狐族消滅是遲早的事。這個道理他懂,安平蕙也很明白。所以黑熊嶺一役她帶人馬趕來支援就是一個信號。修魚亮覺得要趁熱打鐵,盡快把兩家的聯盟提上日程。
一陣熱情的問候之後,狼王將安平蕙以及她的六位隨從迎入大帳的議室廳,族中重要人物亦全部留下來陪客。
當中一張長桌上坐著十二個人。狼王坐主位,右手修魚稷,左手修魚彬;安平蕙坐客位,她有一雙狼族人罕見的丹鳳眼,個頭比修魚清還要高大,胸前和手腕上掛滿了五彩的珠子,左、右手各坐一位穿著獸皮背心的灰衣大漢。
唐晚荻覺得自己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是不要參與了,正要悄悄地溜走,無奈大帳隻有一個出口,正好麵對狼王。麵氣氛嚴肅,個個不苟言笑,她不想太引人注目,於是隻好留下。好在她個頭矮,站在一群高大的狼人中間毫無存在感。
狼王單刀直入:“夫人,我想和您談談聯盟的事情。”
“請。”
“您有什條件?”
“能先問一個問題嗎?”
“知無不言。”
“大王您的人馬究竟想去哪?北關,還是南嶽?”
修魚亮低頭玩味著手中的酒杯,過了三秒,將目光定在安平蕙的臉上:“當然是南嶽。南嶽富庶,有很好的醫院,我們的病人需要治療。可是南嶽不是你我想拿就拿得下來的,消滅賀蘭觿,接手他的地盤,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在那生活了幾百年,根深蒂固,枝繁葉茂,一時恐怕難以撼動。或許你我聯手就在峻榞消滅掉他,可能性還大一些。”
安平蕙悠然地仰了仰身子:“我們也有很多病人。南嶽也是我的理想之地。”
“太好了,”狼王一聲郎笑,“起碼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如果你我聯手在峻榞消滅了賀蘭觿,到了南嶽,他的地盤安平家要二分之一。”
“四分之一。”狼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誠懇,“不是我不願意多給,而是我這邊參與分配的還有方雷家和狸族。一路上他們都跟著我,給了修魚家很多的支持也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這話時狼王掃了一眼座上的東王田芃、西王井漣和方雷奕,向他們點了一個頭表示謝意。
安平蕙看著自己的指甲,輕笑:“大王要是靠著方雷家和狸族就能打下江山,今又何必請我坐在這?”
“地盤給你四分之一,物資上我會多多地補足你。”
“物資這種東西嘛——”安平蕙拉長了聲調,“您有就有,您沒有就沒有,我怎知道到時候您能弄到多少物資,又能分給我多少?隻有地盤才是看得見的,摸得著的。”
修魚亮歎了一口氣:“這樣吧,地盤四分之一,地段你來挑。”
安平蕙張開嘴,似笑非笑,半沒話,過了片刻才用降調“啊”了一聲:“南嶽遍地都是錢,每個地段都不錯,我不挑這個,隨遇而安,哈哈。”
站在旁邊的唐晚荻聽得津津有味,差點要為安平蕙的談判水平喝彩了。
狼王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抿了一口酒:“既然夫人這在乎地盤,來去寸步不讓,那我還有一個提議,也許能打動您。”
“看。”
“夫人現在單身,修魚、安平兩家聯姻,成為一家人,如何?”
“大王應當知道我之所以一直單著——”安平蕙皺起眉頭掃了眾人一眼,目光最後落到狼王的身上:“不是因為沒人要,而是因為口味太挑吧?”
“應該的,應該的。夫人是安平家的頭領,身份尊貴,隻有修魚家最強的男人才配得上您。”這話時狼王一臉慈愛,甚至有種哄孩子的語氣。
“大王——”安平蕙淡淡一笑,眉梢一挑,鳳眼中滿是春光,“尊夫人剛剛去世——您就這快向我提親嗎?”
“不不不,姑娘誤會了。”修魚亮連忙擺手,略覺尷尬,“不是我。”
“哦?”安平蕙眼皮一抬,目光淩厲,“我以為隻有大王才配稱作‘修魚家最強的男人’。”
“這個——”
“大王要是願意娶我,可以先把聘禮下了,我願意等幾再過門。”安平蕙道。
到這,修魚家的男人一個個看上去臉皮都有點掛不住了。
安平蕙的名聲並不好,在沙瀾以貪婪霸道,驕橫妄為著稱。可是她武功高強,能征善戰,是員猛將,手下的厲害人物也多,越發造就了她性格上的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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