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玥剛剛接手十二星辰之時,就命人將死去人的骨灰或屍首盜出,運到珈藍寺附近這處山坳。
能辨出身份的立碑下葬,不能辨出的,則埋入同一座墓塚,讓生前親如一家的人,死後也能作伴。
年年清明和中元,她都會到此祭掃,至於冬至那,卻隻想將自己關在屋,哪也不想去。
不曾想過有一日,季原能親自和她去看望那些忠勇的亡魂。
風靜林默,捧著沿路采集到的野菊,將其仔細地排放於長出青苔的墓前,季原久不做聲,直到離去之時,才慨然長歎道:“若不是我,他們也不至於屈死……”
日出東山,金子般的陽光破開雲霧,眠玥恭恭敬敬地在每座墓上磕完頭,又將新生的雜草一一拔除。
聽到季原滿懷愧意的話,她柔聲寬慰道:“這怎可怪你,隻能世事無常,你不是也沒想過自己還會活著?當年皇帝要除風陌巷,你已經盡其所能地保住了大多數人的性命。他們為信念而死,也算不得冤屈。”
為著無法重來的事情而傷懷,實在沒有必要。
更何況,眠玥知道,就算死去之人能夠看到站在這的季原,也無人會想要責怪他。
陽光透過樹葉,淋淋漓漓地潑灑下來,那些在墓碑上不斷跳動的亮點,似乎也認可著眠玥的法。
想了想,女子接著道:“還有許多逃出去的人,他們有的選擇遠走高飛,有的便在這皇城附近隱姓埋名地生活,若是叫他們知道你還活著,想必會很歡喜。”
如果可以,她願意將他們召集回來,大家重聚一堂。
實際上,在季原回來的這些,他已去悄悄探訪過許多舊人,當然,是在對方並不知情的境況下。
至於歡聚一堂,“不了,”遙望著洛都的方向,季原搖搖頭:“他們既都重新開始生活,還是忘記我這個人比較好。”
不能護得所有人周全,這樣的自己,又有什資格獲得大家的擁戴呢?
風聲忽起,有飛鳥振開翅膀,季原閉了閉酸澀的雙眼,終是道:“走罷。”
策馬返回洛都的途中,他見眠玥趕路辛苦,便提議到路邊的茶肆稍作休息。
兩人剛剛落座,一名荊釵布裙的年輕女子也隨之進到這茶鋪之中。
半幅氈布撐起不大的空間,底下隻擱著三張木桌共幾隻杌子,分別坐著季原二人、布衣女子和另一隊歇腳的行人。
剛開始,大家各喝各的茶,倒也相安無事。
眠玥的“遊虛”估摸著會在這一兩結束,眼見日頭上升,空氣變得熱燙起來,他們正要打算離開,則又有人進到這茶鋪中來。
那是個三十上下的男子,長得倒是儀表堂堂,隻眉眼間帶著點掩飾不住的愁苦意味。
他身穿粗葛長衫,身後背著把看似很沉的大刀。明明眠玥已經在喚人結賬,他卻徑直走向布衣女子那桌。
“眼下日頭正烈,不如咱們再續一壺?”季原朝那邊淡淡瞥去一眼,便扭頭對著眠玥道。
“好。”見他頗為鄰桌的陌生男女,眠玥毫不猶豫地點頭應允。
接下來,她也豎起耳朵,不動聲色地觀察起那二人。
隻聽那男子道:“師妹,你要怎樣才肯跟我回去?”
布衣女子本是低頭喝茶,對身旁的男人視若無睹,聞言,則頭也不抬地道:“閣下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什師妹。”
男子卻搖頭道:“師妹,我從前就過,無論你變作什樣子,我都能夠認出你……你又何必不承認?”
布衣女子被他糾纏多日,正不耐煩地起身欲走,那男子卻緩緩抽出背後大刀。
森冷的寒光乍現於的茶鋪中,與桌麵相扣時,發出沉悶的重響,不甚結實的木桌更是生生被磕落一個角。
見此情形,歇腳的一桌行人倒吸口氣,紛紛結賬走人,就連茶鋪老板都驚得兩股戰戰,恨不能馬上請這位“菩薩”離開。
而先前的布衣女子卻是絲毫無懼地冷笑道:“怎,要將我綁了回去啊?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男子搖搖頭,一臉平靜地道:“我沒有留住你的本事,也不想跟你打,隻是告訴你,若你還是打算甩開我和其他人獨自浪跡涯的話,就用這把刀將我殺了,再踏著我的屍體離開。”
聽完這一番話,布衣女子則怒道:“你以為我不敢?!”
時候,他們師兄妹之間比武,最喜歡的彩頭便是,誰贏了誰,輸的那個就會無條件答應對方某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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