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蘭忽然記起了洛明淵對她過的話。

    他, 曾經在某個舊宅前遇到一個非常溫和的女子。那女子所在之處, 正是“清園”。

    偏那女子編的魚和九爺一模一樣……

    君蘭下意識就想要喊“停車”。轉念一想，如今駕車的是長燈。

    長燈跟隨閔九爺多年, 機敏仔細。若有半點的異常, 少不得要被他留意到。

    來不及多想, 君蘭當機立斷拽下頭上飾物。掂了掂宮花太輕，就把紅珊瑚珠串朝後用力拋去。

    “長燈。長燈。”她急促喊道：“我的頭飾掉到外麵去了。”

    長燈趕忙勒馬, 高聲問：“掉哪去了？”

    君蘭趁著這停馬的片刻功夫，快速穿上下雨用的木屐。這木屐還是臨走前順手準備的, 因為看昨兒下過雨路上還有水, 就讓丫鬟給拿了一雙。誰曾想居然用到了。

    君蘭道：“就在後頭。我下車看看。”

    觀察了下這京郊根本沒有什人在, 她不等長燈有所反應, 撩開車簾跳了下去。

    長燈趕忙丟下馬鞭朝她奔來。

    君蘭拎著裙擺心地往前走著，不時地四顧去看。好似是在尋找東西，其實大部分時候目光都落在了那個破舊的宅院上。

    因著年久失修, 木門破敗不堪, 不知是不是被雨水衝刷多次而變形，歪扭地斜斜掛著。兩扇門間已然有了很大空隙，若是角度合適的話, 透過其中應當能看到麵。

    君蘭疾步往前走。

    長燈喊道：“心腳下。”

    君蘭趕忙停住。

    但是從話到聽見再到收步, 中間多少有點時間差。雖然隻有這短暫的時間，君蘭到底是慢了一點點，腳不可避免地踩到了一個淺坑的邊緣。

    然後鞋尖就觸到了一點點泥巴。

    君蘭微微皺眉。這鞋子還是新的，弄髒了去參宴著實不好。

    可是……

    左右都髒了, 不若就放開膽子往前看看。

    下定決心，君蘭繞過淺坑往清園那邊又近了些。好不容易能夠從大門兩扇板的中間縫隙透過去看，這才發現麵都是枯掉的草葉。從草的長度來看，很久前就沒有人打理了，如今這兒已成了雜草叢生的荒廢之處。

    君蘭很是失望。聽到腳步聲靠近，她停住步子，低頭看向自己的鞋尖。

    她是防止長燈發現她的目的所以隨便找了個東西來看，長燈趕到她身邊後，見她麵露惋惜，卻以為她是在心疼新鞋子，便道：“姑娘不用擔心。爺早有準備。”

    君蘭沒聽清楚，所以沒吭聲。

    長燈笑著捧過來一串紅豔豔的珠鏈，“看看是您遺落的嗎？”

    君蘭接過後頓了頓，笑道：“就是它沒錯。”

    “姑娘走過了，它就在車子後頭不遠的地方。”長燈朝後指了指，“若姑娘早些發現的話，許是就不會弄髒鞋子了。”

    “嗯。”君蘭有些心不在焉，慢慢往前走著，重新回了車上。

    長燈坐到車夫位置上後，邊策馬邊道：“姑娘可曾看到車子角落的那個櫃子？”

    君蘭上一次坐車的時候就發現這兒有櫃子。原先想著是九爺用的就沒有多去留意，聽到了長燈的話後方才專程望過去，“看到了。”

    “麵有新的鞋子和新的外衫、首飾。”長燈道：“這珠串怕是不能使了，鞋子也已髒。姑娘從櫃子那些可用的使著吧。”

    君蘭聽後大感奇怪，探身向前，有些猶豫地把車角擱置的櫃子打開。

    櫃子約莫一尺半高，麵分為三層，每一層都被大大的木盒塞得滿滿當當。最底下有個紅漆木匣，是這麵最長的一個。

    君蘭把木匣拿出來，打開蓋子一看，麵正是一雙繡花女鞋。稍微比量了下，與她尺寸差不多。穿上一試，剛好合腳。

    她訝然道：“這鞋——”

    “這是爺專門給姑娘準備的。”長燈道：“屬下來之前，爺專程叮囑過，櫃子什都有，吃的用的。若姑娘有需要盡管拿去用。爺還特意了，最近氣不好，路上怕是濕滑。若是鞋子髒了可在頭找到替換的。”

    君蘭應了一聲。

    令她意外的是九爺居然能夠知道她鞋子的尺寸。

    記得之前侯夫人來府參加賞花宴那，她去到思明院後休息了會兒。

    當時醒來已經和衣躺在了床上，不過鞋子早已被脫下。不需細想也知道是九爺幫的忙。

    想必就是那個時候他知道了她鞋子大吧。

    君蘭抬手打開中間那層的盒子。

    麵是珠釵之類的首飾。

    不出她所料，他準備的東西依然有未出閣的女兒用不得的。但因種類齊全，她倒是找到了替換用的飾物，抬手把那碧璽珠串綁在了發間原本是紅珊瑚的地方。

    她相貌明豔，無論是奪目的紅珊瑚又或者是華貴的碧璽，點綴在發間都很好看。

    君蘭又大致看了看櫃中物品，大致有了了解。

    最上麵的是點心，中間是首飾，最下麵的是鞋子另還有一件外衫。

    這樣一來，無論她遇到了什意外情況，都能臨危不亂地讓自己很快恢複好，不出差錯。

    看著九爺這仔細周到的安排，君蘭一時間也不出心什滋味兒。

    九爺那忙碌，卻還惦記著她的這些事。

    當真是家最關心她的一位長輩了。

    *

    遠寧侯府的這處別院在山腳下，環境清幽景色極美。

    一行人到了後陸續下車。早有侯府的仆從等在門口，恭敬地把客人迎了進去。

    雖路上稍微停頓了下，但長燈後來快馬加鞭，倒是把路給趕了回來。隻是車子快了後顛簸得有些厲害。君蘭下車的時候頭還略微發暈，臉色也看著顯蒼白。

    紅梅跟著老夫人和姑娘們的丫鬟婆子同坐一車而來，下了車後就一直候著。看姑娘好似不舒服，她趕忙過來攙扶。

    君蘭扶著紅梅往走了兩步，巧遇洛明淵。

    洛明淵原本是路過此處，看她神色不對，就轉到她這邊來。行至身旁方才道：“八妹妹是否不舒服？那邊有個院子景色尚可，不如到那歇息下吧。”著就指了旁邊某處。

    君蘭笑道；“其實沒大礙。就是路上耽擱了下，我怕跟不上祖母的車子所以讓車夫趕路急了些。”

    即便她這樣，可洛明淵看她這般不像是沒事兒的模樣，堅持讓她到旁邊院子休息了會兒。還特意遣了人與閔老夫人和侯夫人了聲。

    來也巧，這院子正好有果子酒。

    君蘭略坐一會兒後發現了酒的香氣，就怎也坐不住了，尋找著往院中的一個角落去。最終在一個地窖的門口停住。

    那有一個未開封的酒壇，嗅著香氣，應當是用葡萄所釀。但是，更深濃馥鬱的香氣正從窖口不斷傳來。

    君蘭繞著這個出口來回走了兩圈，暗自思量著等會兒問問洛明淵怎窖口傳來那濃的酒香，就聽旁邊響起了個悠悠然的聲音。

    “那兒是我哥藏酒的地方。平時根本不讓人進。你怎混進來的。”

    這語氣著實不善。

    君蘭朝院門口望過去，看到來人，便道：“洛二少爺怎不進來話？偏要在門口偷偷摸摸地高聲叫嚷。著實嚇人。”

    洛明馳和她打從剛開始見麵就不太對付，這個時候聽她這樣，當即眉毛一揚哼道：“你當我不想進去？我這是怕被我哥訓！他啊，等閑不讓人進這個院子。你，你怎跑進來的！”

    這時候院門口的婆子恭敬道：“是世子爺讓這位姑娘進的。”

    洛明馳沒料到是這個答案，哼道：“算你好運，得了往麵一走的機會。”

    聽了他們的對話，君蘭想起院子外頭守著的那兩個婆子。

    剛才進院子的時候，婆子們丫鬟不能進，把紅梅攔了下來。原以為不讓人隨意進來是侯夫人的命令，現在想想，其實應當是洛明淵的意思。

    君蘭覺得不該因為自己下車後的些微不適而打破嚴厲規矩，於是立刻往外走去。

    洛明馳沒想到她會出來，唬了一跳，喊道：“你這是幹嗎？”

    “出來啊。”君蘭奇道：“不是你告訴我的，這兒不能隨便亂進。”

    “可誰會本來好好地待著又突然跑出來啊！”

    君蘭現下已經恢複好了，懶得和洛明馳再費唇舌功夫，朝他微福了福身就舉步朝著旁邊的路上走去。

    還沒走上大路，遇到了迎麵而來的洛明淵。

    洛明淵手捧著富貴吉祥紋托盤，托盤上有一壺酒兩酒盅。

    看到君蘭出現，他意外且疑惑，問道：“八妹妹怎地過來了？理應在那兒多歇息會兒才是。”

    洛明馳生怕君蘭會出賣他，不住朝她打眼色。

    君蘭壓根不理睬他，笑著與洛明淵道：“多謝世子關心。我本就沒有大礙，稍微坐了會兒已經恢複如常，自然就出來了。”

    “不若多坐會兒吧。”洛明淵道：“我去旁邊拿了一壺酒，這酒氣味不會很濃，你稍微飲一點許是對身子有好處。”

    君蘭笑道：“多謝世子。隻是我現下已經無礙，還是在外麵走走的好。”

    洛明淵素來機敏，從君蘭前後態度的變化中有所察覺，抬眸淡淡地朝洛明馳看了眼。

    洛明馳不住擺手，“不關我的事啊。不關我的事。”

    洛明淵朝君蘭一笑。

    “也好。”他從善如流地道：“那就等會兒再吃吧。”

    洛明淵把手的托盤交給了洛明馳，讓洛明馳端給守在院門口的婆子，由她們拿進屋去。還不住叮囑道：“當心著些，莫要晃來晃去地把酒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