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建康六年】

    上了馬車,魏池背過身子等耿韻眉換鞋。換好了鞋子,耿韻眉鬆了一口氣：“做男人也挺有趣的,就是鞋子難受些。”

    魏池笑了：“覺得那位林二公子如何？”

    耿韻眉紅著臉不言語。

    “長相如何？”

    “不討厭罷了，”耿韻眉撅撅嘴：“但是也沒有覺得好。”

    “我覺得倒是很好,有見識有主見。”魏池認真的。

    耿韻眉不搭腔,隻是垂了頭默默的坐著。

    魏池望向窗外，陰沉的雲緊緊的捂著這座城市。突然想起了去年春的那場大雪,他和耿炳文坐在聽潮築,漫的寒冷和寂寞融合了失望絕望無望，融在酒,裹在身上。

    馬車平穩的停在了黑門前，陳虎輕輕的吆喝了一聲。魏池回過神來,耿韻眉也似乎才從發愣中回過神來，依舊是愁眉不展，抱歉的衝自己笑了笑。原本是平靜了，魏池覺得這一笑又將心揪了起來，拿在手中的包裹不知是該遞過去還是放下。

    “韻眉相信哥哥？”魏池最後這問。

    耿韻眉點點頭。

    “你看，”魏池從懷掏出那把折扇：“他一定是個懂得珍惜你的人，他讓我答應他要成全你。”

    “是那位林公子讓魏哥哥轉交給我的？”耿韻眉不解其意。

    “是讓我轉交給書童的。”魏池笑道：“他書童氣質不俗不媚，若以後有不如意的事情，讓我記得要成全他。”

    耿韻眉心中一酸，木木的任魏池將扇子塞到她手中。

    “眉兒……幸福是門學問，”魏池緩緩的：“咱們中原的男男女女為她定下了那多條條款款，看似死板卻又是有用的。那林公子是個懂這門學問的人，眉兒隻要嚐試著覺得他好，他便會真的好。漠南有位高士對我，這幸福有十分，你出一分，他願意出九分，那就是圓滿。林公子是個出得起十分的人，眉兒如此聰慧，想想便能明白。皇室也罷，貴族也罷，做了這個媒人是有自己的主意，但這不也是一種緣分？眉兒知道哥哥我也不是省事兒的主，若那林公子真不是良人，哥哥不會如此勸你。”

    耿韻眉自然知道那公子不是壞人……隻是……

    “林公子也了，合則聚，一切全看眉兒的心思。”

    “魏哥哥……”耿韻眉歎了一口氣：“女子不似男子……這一輩子隻能選一次。”

    魏池一時語塞。

    “魏哥哥，”耿韻眉收拾了沮喪，微微笑了：“許多年後……哥哥會記得有這樣一個妹妹？”

    “自然會的。”

    “……那妹妹就十分知足了！”耿韻眉奪過魏池手上的包裹，跳下馬車，倉促往那黑色的門去了。

    魏池聽那門栓砰的撞響，匆忙掀開車簾，卻隻看到一片寂靜的街角，雪花靜靜的落著。

    “回吧。”魏池愣了一會兒，。

    轔轔的馬車聲終於遠了，耿韻眉抱著包裹躲在門後，淚盈滿麵。

    入夜後，耿炳文才疲憊的回了後院：“你吃過了？”

    蘇氏過來接過外衣交給丫鬟：“和母親一處吃的，眉兒今從馮家回來後不大舒服，早早睡了，我方才去看了可能是著了凍，找醫生來看過了，是無礙的。”

    馮家是耿炳文母親的宗家，韻眉也時常去拜訪的，耿炳文想她得了這幾的假定是要出去透透氣，也沒多問，隻是拉了蘇氏的手：“莫要累著了，這幾日也有她人幫襯著，後麵若是忙不過來就招呼我回來。”

    蘇氏看丫鬟在偷笑，忙抽了手出來：“哪有忙不過來的？”

    丫鬟裝作沒看到，換了幹淨衣裳放了，便退了出去。

    “院的事情可是要忙到臘月二十九？”蘇氏親手端了暖好的粥茶果品過來，盛了一碗素粥端到耿炳文手。

    “今年的許多事情都拖遝了，許多東西送到禮部都沒能及時返還，不過我倒不是太忙，院也都多體諒著，二十九那就是早到一遭罷了。隻是宮的帖子什的都還在擬定，我們家拖了這久，看著要過年還是盡快辦妥了的好。”

    蘇氏聽到‘宮’二字，忍不住心中難受：“那也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受了風寒也不至於要在宮過夜，勞煩了太妃不，姑子的婚事也這糊塗的定下了。”

    耿炳文緩聲相勸：“眉兒終究是要嫁人的，林家也非不可。”

    蘇氏搖搖頭：“都是我，若是當年早些安排下，也不會如此不中意。”

    耿炳文歎了口氣：“也是怪我，心迷了竅，一心想著魏池功成名就回來，風風光光的讓我主持婚禮……誰知……”

    蘇氏合抱了雙手：“我本想……我本想若是他和她一，若真的郎有情妾有意，我不防年前再進宮求太妃一次……可你那個魏兄弟怎不開竅似的？”

    耿炳文放了手的素粥：“求也無益，若是太妃能做主，她如此疼愛眉兒豈會輕易地許了？魏池倒不是個木訥的人，他何曾不懂這些？那他必定是勸過眉兒……他，我還是了解的。如今的林家如日中，耿家也罷，王家也罷，胡家也罷，軍閥世家也好，將門世家也好，終是要如風而逝的。胡家如今有貴妃在，自然不容家族受疑。今年春便是秀選，耿家適齡的便隻有眉兒，如是我家參選豈有不中的？如此太妃便是有了臂膀，她豈能安心？(色色 /lass1/1hl又如林家，林世友和林孝是同宗的兄弟，林孝和二叔也算是親戚了，許了這門親事，林家得了好處，胡家少了擔心，就連我們家也得了甜頭，隻是苦了我妹妹。也是造化弄人，林林總總什都料到了，卻沒料到我不求名利，不過是希望我妹妹嫁個心意的人呢？”

    蘇氏聽耿炳文口氣越發自責，忍不住反過來勸他：“……也不怪你，也不過是有緣無份吧，意，誰又知道呢？隻是魏兄弟也不了，他又沒個親眷，以後又能夠的，也為他成全了才是。成全了，也是美事，兩樁美事。”

    兩樁……從此便是路人。

    臘月掃宅，還沒亮，雪白兔已經不再了。

    臘月是歡騰前最後的繁忙，但這也是下麵管事的在忙了，按照舊例，過了臘月二十五皇宮的正主就閑了下來，秦王回來後皇上將最後要忙的也堆在二十五前了結了。皇太妃文氏是皇上和秦王的生母，這位太妃和先皇後王氏幾乎是兩類人，王氏威嚴精明，果敢思捷，但也因為太過鋒芒最後落了個難以善終。文氏柔柔弱弱，養大了一雙兒子，最後無心插柳成了皇宮中最尊貴的人。文氏最心疼的便是秦王，也不顧該或者不該，隻是要求秦王夫婦兩人都入宮住到過完年，皇上也就隨了孝心。

    前方也終於有捷報傳來，文皇太妃攜著秦王妃的手：“你也不勸勸你家的？！”皇太妃努努嘴：“快給他看看。”親王妃周氏笑盈盈的將一封文書遞給秦王：“……不知道讓母妃開心就罷了，反過來還要母妃哄你來著。”

    秦王不解其意，接過文書一看才知道是封戰報，王允義終於是攻克了多倫，現在是在衢水附近。秦王笑道：“母妃勞心了，兒臣不孝。”心中卻有些不安——這事情是自己做不了主的，皇兄到底是想要如何？

    秦王捧了一杯茶起來：“多時不見皇兄，也很想，母妃覺得何時去見皇兄合適些？”

    皇太妃假裝苛責：“你看看！本給他看了他便寬心了吧？可竟然借此要走了？氣得我……哎呦！”罷錘著心口。

    秦王趕緊放了茶：“母妃恕罪！”

    皇太妃撲哧一笑：“你這個混兒子，不懂孝心的！就勞你陪陪老婆婆我！你皇兄要陪著皇後用了晚膳才回來，到時你自去找他，我不攔你！”又歎了口氣，拿了果子點心給秦王妃：“多虧娶了個乖巧的媳婦，比兒子好了百倍。”

    秦王妃乖順的笑了：“熵兒、崆兒做了文章，媳婦陪母妃去看他們。”罷對秦王做了個眼色。秦王也不得不一笑，想到王妃在京城持家的種種操勞也就將那急躁放下，上前一步扶了皇太妃的手，往內殿暖閣的書房去：“可是要看看，若做的不好，母妃可要入當年罰我一般罰他們。”

    皇太妃哈哈的笑了。

    陳崆是秦王世子，陳熵是皇長子，陳家的這一輩都還很年輕，後一輩的都是些娃娃。因為秦王常年留在邊關，皇太妃便時常讓秦王妃攜他進來玩耍。到了讀書的年齡，也就和陳熵一處作息了。

    “兩兄弟好的就跟你們哥幾個當年似的。”皇太妃心滿意足的：“看到孫兒一輩，倒也是知足了。”

    暖閣頭，陳熵和陳崆兩兄弟正畫著花燈玩兒，這些花燈是宮人特地備好的素胎，專供作戲的。陳崆不過五歲，也漸漸懂得了事情，開始知道思念父親了。突然看到父親、母親、皇祖母都來了，欣喜得忘了穿鞋，撲的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