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建康七年】
門房老趙聽到門口有人通報,那聲音架勢不尋常,聞著那來頭趕緊出來查看,不曾想卻是吏部參政袁初廉的轎子。老趙有些摸不到頭腦,吸了口氣對那下人行了禮。
那個下人打扮的也十分恭敬:“請問魏大人今日在府上?”
老趙是翰林院的門房,不是魏池的門房,所以他一愣之後也好好地想了想,最後:“這……還真不準,訪客要錄名,大人們進出是不錄名的,人也還是要去看看才能有個準話。”
行了禮,老趙趕緊往魏池的院子來,敲了門便問益清:“大人在?”
益清不知所以,點了點頭。魏池聽了響動,站起身來,隻見老趙和益清了幾句,匆匆的出去了,而益清也是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步並作大步往趕。
“大人,是吏部參政袁初廉大人。”
魏池收了手上的筆墨,心想這些人倒來得快!離自己接任還有好幾,竟然毫不掩飾的來個登門拜訪。笑一聲,對益清:“讓陳虎備茶,拿最好的出來。”
袁初廉五十有一,儀表堂堂。吏部的人很少來翰林院,他的轎子往路中間一架,明眼的人都多看了幾眼。袁大人下了轎,恰恰遇上了翰林博士李賢舸,李大人上下瞧了這人一番,禮儀上拱了拱,大體猜到是來找誰,強忍了冷笑側身讓了一條路出來:“袁大人請。”
“客氣。”袁初廉和藹一笑,進了翰林院的大門。
魏池的院子離翰林院大門挺遠,算是內院了,等這一行人慢騰騰顛過來,魏池早已換好了官服站到了門前。
“屬下魏池,拜見袁大人!”等魏池行了跪禮,袁初廉趕忙攙魏池起身。
“不是公事,莫要多禮了。”袁初廉笑道:“魏大人也不試試新官服?”
魏池也跟著笑道:“大人莫要嘲笑屬下。”
“哪哪,”袁初廉接過益清奉的茶,微聞了聞:“魏大人這次又不是換補子,連袍子都是新的了,可不是要看看合不合身?……嗯,這茶不錯。”
魏池也隨著袁初廉入了座:“這是雨前茗前。”
“哦!”袁初廉一驚:“魏大人哪來得這樣好的東西??”
魏池笑道:“屬下也是才得的,今年入京的茗前隻有兩斤是雨前和著露氣摘得,皇上留了一斤,各分了半斤給了燕王陛下,秦王陛下。燕王惦記著屬下回京了,就派人送了三兩過來。袁大人飲的這是頭一壺呢,就不知滋味可好?”
袁初廉微微一愣,隨即恢複了自如:“好茶!好茶!好茶!……隻是……更該配個好些的童子……哈哈哈哈。”
魏池也笑了,搖搖手道:“當年屬下還在書院的時候,老師就曾過,屬下泡的茶,那是書院一等一的難吃。可見這教誨倒是真的!”
“失禮失禮!!”袁初廉連聲道:“勞駕您親自動手,我可不能三道四的!”
兩人又是客氣笑談了一番。
袁初廉捧著手上普白瓷茶盅,把玩著那盅蓋兒琢磨著那話要怎出口。
“魏大人可知道豐露?”
魏池點頭:“各處衙門常喝的茶。”
“豐露比這茗前如何?”
“自然是無處可比,豐露每年能產個十幾萬斤,這茗前和著第一茬到最後一茬統共難得十斤。”
“不過……”袁初廉歎了口氣:“茗前雖然難得,卻不是衙門的茶,要到衙門終究是豐露。魏大人可知道西苑也是喝的豐露?好的豐露也不比茗前次多少。隻是……喝豐露談得了古今大事,而……飲茗前……終究是風花雪月罷了。”
魏池麵色一紅,微微側了臉色。
袁初廉飲了最後一口,歎道:“好茶!好茶!……嗯……好茶!!”
不舍的聞了兩聞,終究是放下碗來,默默走到魏池座前,將一帖子輕放在魏池手邊:“今日早朝的時候,吏部侍郎景部堂拖我拿了這帖子轉交給魏大人,若是魏大人有空,可以去赴這個約。”袁初廉聲音又大了起來:“我這個跑順路的人今可是得了大好處!景部堂知道了必定後悔!哈哈哈!”罷,又回身拿了那茶杯細細品聞。
魏池麵露喜色,深深一躬:“操勞袁大人了!”轉身命益清:“去將那包茗前分一半來!”
“慢!”袁初廉放了茶杯:“魏大人今後還是少喝茗前的好,古今多少君王俊傑,哪一個能像當今聖上一般知賢任命?魏大人還是多飲豐露的好啊……”
魏池臉色一紅:“袁大人教導的是。”
袁初廉拿了那三兩茗前,笑道:“多謝魏大人厚禮,既然住的順路,今後我有好酒好茶請魏大人的時候,大人可無比不要推脫!”
魏池稱是。
袁初廉前腳除了翰林院,後腳就有人去找耿炳然,耿炳然正在作課業,正午才出來。耿府的書辦趕緊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將事情了。耿炳然不緊不慢的:“袁大人來可都了些什?”
書辦歎了口氣:“這個人哪能知道?隻是國子監的門檻不好進,怕是魏大人要防著人啊。”
耿炳然正在拿了熱巾子擦手,順手把巾子遞到書辦手:“袁大人倒是可愛,他也不想想魏池是打哪兒出來的!淨想著年輕人好欺負?哼,還不知道誰是老虎誰是羊呢!”
“誒!”書辦看自家主子滿不在乎的樣子,急得團團轉。
“別急!”耿炳然拍了拍他的肩:“別看魏池比我十歲,他可不止比我壞十倍,你這急可是白著了。”罷,哈哈一笑徑自去了。
內院的魏池目送袁大人一行人走遠,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命陳虎益清把茶盞收拾了,徑自往飯堂吃飯,絲毫都沒耽擱。
退了早朝,陳在清思閣召見了郭態銘。
“今兒早晨倒是有夠出彩的,這個魏池還沒上任就被掂量上了。”陳指了指手上的筆:“那個景印之,最喜歡借槍打鳥,如今兩個國子監司業正愁自己沒人擔待亂發慌,卻不曾想又成了別人手上的槍……嘖,就不知道那鳥能不能禁得住這兩杆老厚的火杆子啦!”
郭態銘點點頭:“回皇上的話,臣覺得這兩位不見得是魏大人的對手。”
陳笑道:“郭大人覺得在封義擺得平當兵的就一定拿那些讀書人有辦法?”
“沒法子,”郭台銘笑道:“他也是個讀書人啊。”
陳搖搖頭,手上勾著折子:“他終歸是要被那些人欺負的,胳膊擰不過大腿。”
“屆時,還請皇上保他。”
陳停了筆墨:“太傅保不了了,朕就保他。”
春,王皇後的手指長了春癬,以往這點事泡一泡藥酒就行了。今年卻因為這得來不易的身孕,縱是太醫院特地開的方子也不敢用。這病不算病,但是也有夠人受的,王皇後隻能拿白絹包了手指,默默地往春末熬。在宮中,玉祥和王皇後最為較好,玉祥知道這病最是正午奇癢難耐,所以每日午膳後便特地抽空過來陪王皇後閑聊,望她能借著開心將病痛放一放。
“公主妹妹!”王皇後聽人傳命,趕緊讓身旁的奴婢扶她起來。
“皇嫂!”玉祥命人將禮物放了:“您慢些起身。”
懷胎已經過了六月,王皇後行動已有些遲緩:“來得正好呢,我們去鬆齡閣坐坐,早晨我讓些宮人串著珠花,此刻正好去看看。”
玉祥上前摻了王皇後的左臂:“皇嫂嫂真是好興致,前您沒進宮之前,這次繡啊、花兒啊的事情都是針工衣帽局的事情,我就是想看也看不到。”
王皇後拍拍她的手背:“也不能都在這做,都是妃嬪們的新珠花罷了。”
“關太醫的藥。”貼身侍俾看王皇後要走,趕緊奉了藥過來。
“不喝了。”王皇後擺擺手。
玉祥怪道:“皇嫂又不聽太醫院的話了!那藥是治手的,幹孩子什事?更何況那個關太醫手藝是不錯的。”
王皇後搖搖頭,默默將手指往袖中縮了一縮:“走吧,我們去鬆齡閣,那熱鬧些,也有趣些。”
玉祥歎了口氣,心想這個人是王家姐姐的時候便是個隻為別人考慮的,如今做了陳家的媳婦,自己的嫂嫂,下至尊的女子,但依舊是如此性格。遷就著皇城內的女人們也就罷了,連對自己這個交了心的妹妹也隻是一味的遷就。誰知到這皇宮內外,能贏的都不是甘願委屈自己的人啊……
鬆齡閣的奴婢們停手得晚,此刻才吃了午飯正要休息,見皇後和公主駕到了,趕緊起身下跪。
“起來吧,累了一上午了,該休息的就去休息吧。”王皇後笑道:“管事的領我們去看看珠花。”
眾人磕頭謝了恩,領事的就領著眾人退下去歇息了。
掌牌的女官將所有編好的珠花一一呈到盤子,盤底的紅紙上寫著宮人的名字。呈妥了便拿了筆站在簾外,等著記備。
“這是什樣式?”玉祥順手拿了一串。
簾外的女官通報:“回公主殿下的話,這一串名為,白葫蘆。”
葫蘆,意指福祿,白花花的珍珠也到適合做這個,沉撈撈的一大串,看著也著實可愛。
“回公主的話,這個樣式已經是做不了花釵了,墜在衣裳上做個流蘇倒是不錯。”糖糖在一旁笑道。
玉祥點點頭:“這個真是好看!皇嫂嫂就做個流蘇,墜在腰上配著深色的裙子一定好看!”
王皇後接過玉祥手中的珠串,細細的看了一翻,覺得的確別致:“記下,這一串就做成墜子,給胡貴妃吧,她喜歡這個。”
玉祥立刻噘了嘴:“什胡貴妃?我看就皇後自己做墜子好!”
“我還有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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