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建康七年】

    漸漸地熱了一陣,又下了幾場濕潤的雨,風漸漸地少了。有一兩個出得早的蟬零星的躲在樹杈上吵。魏池和陳熵溫習了字帖,又了一陣明的課業，準備行禮告辭。魏池正在收東西,侍讀太監站起來一瘸一瘸的走過來：“公主,十分的好，多謝大人了。”罷,將魏池借過來的《九州雜記》後十冊遞了過來。那這位大太監被‘好好地’打了二十板子,一條腿不靈了，但是保住了一條命,這已經是十分難得。

    魏池接過書，心中卻沒想這些,隻是向芳之前約好了三去找皇上，誰知到那不知走了什運，風雨大作，春雷滾滾。但凡做皇帝的都有點多疑，這氣實在不適合事。向芳猶豫了幾番還是延後了。這一次沒要等多久，魏池隻好每算著，這種不痛快的感覺可不好受。

    遞書過來的時候，侍讀太監呂敬聲道：“老祖宗在□等著呢，今雲南的烤煙到了。”

    陳喜歡烤煙，但是重來不抽，他喜歡拿窖過的上好的煙墊在木桶，然後盛上熱水熏腳。雲南每年都在這時候上貢，向公公這傳話，是暗示陳此刻的心情不會太差。

    魏池翻開自己傳給公主的冊子，每一頁都多加了幾頁紙，是筆記，字跡娟秀：“好……我稍後就到，勞煩公公了。”

    呂公公一瘸一拐的伺候太子出了院子。

    魏池深吸了一口氣，走出來，把手中的冊子交到門口寄存了，抖了抖衣服往內廷去。是內廷，其實並不是真的內廷，是外廷的一個綿延區，皇上不去後宮的時候就在這休息。這離西苑很近，不論是皇上要找內閣還是內閣要找皇上都很方便。書齋也離得不遠，魏池走了一刻鍾就到了。傍晚降至，許多宮人往返其間，魏池想皇上定是在準備吃晚膳……這人生真不錯，熏完了腳就吃飯，然後回家抱老婆……自己……嗯！魏池縮了縮脖子，還不知道過不過得了這一關。

    站了不多時就有宦官領魏池進殿，門口人雖多，麵卻是井井有條，隻能聽到碗筷磕碰而發出的輕微響聲。前麵的宦官越走越快，把魏池領進了一間閣子就退了出去。

    魏池穩了穩情緒，她發現這是一間隔房，麵前有門，側麵也有門。魏池轉過身走近另一扇門，熒熒的光從門窗上透了過來。魏池似乎從門縫嗅到了老虎的聲音……

    陳正在熏腳，突然看到一個宦官在簾外閃了一下：“向芳……”

    向公公走進來：“主子，怎了？”

    陳沉默了片刻：“水冷了。”

    向公公一愣：“主子稍等，奴婢這就去拿水。”

    陳看向芳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隔壁的是誰？”

    向芳一下跪在地上：“主子萬歲爺英明！”

    陳抄起手邊的紗巾丟到向芳肩上：“就你那點聰明……是誰？”

    “魏大人。”向芳跪在地上。

    “三前他就該給朕報太子的成績，怎今才來？”其實陳自己也知道是那打雷的原因。

    “主子萬歲爺恕罪。”向芳知道差不多了。

    “讓他進來。”

    魏池正在發愣，麵前的門突然緩緩打開了。開門的是向芳，麵果然就是外廷寢宮。這是召見親信的待遇……也是向公公故意製造的機遇。向芳微微的對魏池點了點頭。魏池看了他一眼，走進了大殿，跪在地上：“臣，魏池，叩見皇上。”

    “起來。”陳撩起衣扇紗簾。

    魏池站起身來。

    “前兩該你來你怎不來？”

    魏池看著自己的鞋麵：“臣身體微恙。”

    “哦？”陳有些意外。

    魏池假裝揉了揉胳膊：“封義的時候，被砸過手，當時不覺得怎樣，後來才覺得疼痛難忍，經醫生問了才知道，是動了筋骨，覆了些藥好些了，可當時沒及時治，可能要落下個病根。前些疼得有些厲害，所以耽擱了，望皇上贖罪。”

    陳示意向芳給他個座：“把朕的麝香膏拿一罐給他。”

    魏池笑道：“感念皇上體貼。其實也不是什大毛病，給臣看病的醫生到了個偏方，多練練就好了。”

    陳有些好奇：“什偏方。”

    “醫生是傷了筋骨，經脈不暢，本不是什大毛病，主要是拖了時間。醫藥可以治，但是也要靠自己調，所有的法子很簡單，就是多舉手。醫生給了臣一副棋譜，是自己和自己下的。每自己博弈個半個時辰就夠了，這樣調養個半年，大概沒什問題。”

    “怎個法？”

    魏池伸出手架起兩指：“這也是個巧法子，拿棋子的時候這一繞，經脈就通了，時常練著就能好。”

    陳看到魏池手背上有一個很明顯的疤。

    魏池也注意到陳在看，趕緊縮回了手。

    “……”

    陳走到魏池麵前，捉住了魏池的手：“也是在封義？”

    魏池訕訕的笑道：“哪是……這不過是馬咬的。”

    陳哈哈大笑起來：“這倒是第一次聽，魏大人你果然有趣！”

    等陳笑夠了，魏池才：“在封義，隻短兵相接了一次，臣運氣好，隻是牙被打掉了一顆。”魏池看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知道時機到了。

    果然，陳：“封義真的如此艱險？”

    “比起先帝打的那些仗，不值一提。”

    “！滿朝文武，倒隻有魏大人你這。到底是個年輕人。”

    這句話實在是暗中討巧，魏池這點年輕人的狂妄口氣，正好迎合了陳的心思。

    “若是皇上給臣十萬精兵，臣定要把漠南狗殺個片甲不留。”

    陳拿手指了指魏池：“愛卿真是比王大人還狂妄了。”

    魏池這才傻笑了一下：“臣愚鈍。”

    “魏大人知道朕為何要征漠南？”陳歎了一口氣：“自古以來就是北疆打中原，單單是前朝，北疆的子民受了多少年的屠戮？朕立誓要他們也嚐嚐國破家亡的滋味！”

    這話魏池相信是真話，陳家打完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北疆，那時候正是索爾哈汗前輩的時代，十分強大，橫行霸道不可一世。太祖收複長城沿線以後，定都現在的京城也是為了震懾對方。這份仇恨不是隻言片語可以清的，所以陳家的祖訓便是不得遷都誓死守衛北疆。一年前陳默許魏池參與這場戰爭也有一定原因是因為魏池當年殿試的時候對邊疆問題的態度十分強硬。至少在這方麵，他覺得這個姓魏的和他在一邊。

    魏池有些驚訝陳的暴斂，她心中明白這人隻吃軟不吃硬，而且狡猾異常，機敏難測，如不心今可就出不了門了。

    “這一年，漠南也算是略嚐了一二，”魏池笑道：“他們的都城幾乎被毀滅殆盡，沿路的幾座大城也是僅剩廢墟。在都城最後的時候，大多數貴族家庭都被剿滅，連國王也丟了命，臣想他的先祖知道了，估計不想收他的魂……”

    魏池正要接著，陳突然問道：“王允義為什會輸……？”

    “王將軍沒有輸。”魏池斬釘截鐵：“大齊也沒有輸。”

    陳反身拿了一張紙過來，丟在地上：“沒有輸為什要議和。”

    這不是個問句。

    魏池毫不猶豫：“為了下次能再打！”陳的表情難以察覺的緩和了一下。

    “漠南是要議和，但這是他們的，大齊可以議，但是和不和是大齊了算。”

    “主子，晚膳要涼了。”向芳在一旁適時提醒道。

    陳一怔，想了片刻，對魏池和藹的：“那就不留魏大人了。”罷，先走了出去。、

    等門合上，魏池鬆了一口氣，揉了揉肩膀，正要站起來，突然向芳折身走了回來，拉著魏池就往側房走。

    “魏大人忘了太子的事情了！”向芳一邊，一邊急著磨墨。

    魏池這才想起來，自己是以師父的身份覲見的，但是居然一句都沒太子的學業，陳此刻不疑，稍後也必然會多心！

    魏池接過向芳手中的筆：“多謝公公提點。”想了想，留了一封短信：“勞煩公公解釋了。”

    “魏大人辛苦了，請回吧！”向芳接過魏池的信看了看：“隻要今晚上皇上召見了王將軍，那就無礙了……魏大人！辛苦了！”

    “慚愧，慚愧！”魏池深鞠了一躬，退了出來。

    出宮後才覺得肚子餓，魏池深吐了一口氣，準備回家聽命。剛才自己本想著旁敲側擊一番，誰知到得有點太直接了，希望王將軍原諒自己……畢竟自己才見過陳幾麵啊……能做到這一步，膽子很大了。

    王允義這邊也是坐立難安，皇上已經不見他了，就是為了回避議和的問題，想把所有的壓力都堆到他的頭上。這點伎倆其實很有用，因為邊疆依舊戰報不斷，漠南是鐵了心要攪個不得安寧。先在他最怕的就是皇上命自己再度調兵邊關，因為這一調，就要調他的親兵了。這是王允義的老底，他不得不防皇上突然出這種險招。

    魏池和餘冕之所以甘願為之賣命，不過是因為現在王家的親兵鎮守的是墨山。如果漠南是安心進犯，那一旦墨山沒人守，草原騎兵可以一路南下到同仁，這是鐵礦所在地，富庶至極，要是被搶這一遭，買到東洋的鐵器全都要搭進去，明年國庫注定空虛。那幾萬條人命估計也難保。

    於是皇上壓王允義，王允義壓魏池和餘冕。

    魏池隻好返回來壓皇上，餘冕準備好壓漠南。

    王允義坐在燈前默默地翻書，王協山在桌子的另一端翻另一本書。王仲良是王協山的長子，時任兵部郎中，正在廳下走柳。眼看戌時終了，王仲良終於是沉不住氣，衝了進來：“父親，二伯！已經過了戌時了，要不再讓人進宮問問向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