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建康七年】

    魏池拿了銀票後去國子監安排了些事情,連午飯也未來得急吃就出門去找湯合。湯合和王家軍的關係不淺,自然有門路認識黃貴。而黃貴也知道魏池這個,所以也同意見上一見。而這兩千兩不過是為了見麵而隨意揮灑的銀子罷了,至於辦不辦事,辦怎樣的事情,那還要看黃公公得不得空。

    湯合接過銀票，當下午就轉交給了中間。黃公公來也厚道，當下午就放出口風表示可以見見魏大。

    魏池正湯合家等，得知如此，喜出望外。當時就坐了轎到郊外黃公公的私宅見他。

    進門前,陳昂多給的那五百兩也有了些作用，打發給了那些下，那些似乎對一一百兩的收益表示不驚不乍,魏池笑容滿麵，心中不忍惡寒。

    黃貴其實是個相貌堂堂的，許唯是個胖子，五官有些滑稽。黃貴八尺的體量不，除了不長胡子，其他都是不錯的。魏池這樣的五品官，見了他也還是要行大禮的。黃貴豈會不知道魏池的來曆？想到公主和這個子多少有些曖昧，於是態度異常的謙和起來。

    和黃公公交談讓魏池明白了何為有錢好辦事，他可不像大臣們那樣拐彎抹角，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了些二千兩的客氣話，然後就起譚家那個倒黴子的事情。

    “皇上氣得很，這事情不好辦啊！”黃公公長歎了一聲：“現其他的都是次的，不論是國子監那兩個老不死的，還是林大這個牆頭草，算個啥？皇上也就是這幾還壓著，要是過了這幾太平日子，別是那兩個禮部的郎中，就是林大本，都殺的。”

    “不過這次的事情確實有些蹊蹺，”魏池還不大敢喝座上的茶：“不知東廠有無查些端倪出來？”

    “哎喲老實的魏大，”黃公公笑道：“進了東廠哪有問不出來的話？他們的話有啥意思？咱家要的是皇上想聽的話。”

    魏池感到不寒而栗：“可這次有三司會審呢……”

    黃公公冷笑了一聲：“魏大此時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三司吵作一團能有何結果？”黃貴敲了敲桌麵：“那還不是要看犯怎？”

    事情竟然如此簡單？魏池不得不懷疑其中有詐，於是迂回了話題：“……杜莨是的摯友，唉……這事情也是不得不管，嗯……那個譚公子的家還好吧？”

    其實黃公公拿錢辦事方麵是非常厚道的，魏池這一拐彎倒讓他不知所措了。他原想這個窮鬼花了這些錢肯定就是要給那個姓譚的求個生路，正準備報價錢，哪知道這子又繞開了……莫不是怕貴？……不過……黃貴轉念又一想……這個姓魏的哪來那多錢？聽才買了房子……是燕王的錢？

    燕王的錢……嘖，黃公公心樂開了花，這撈起來該多容易啊。

    也許別魏大後台強硬，根本不把錢放心上，家這二千兩就是給那家老買個平安罷了……不過那家老都關北鎮府司，還需要送錢給自己？或者就是表表敬意？

    真是厚道，黃貴心中讚不絕口。

    “這是自然。”黃貴對魏池的孝敬非常滿意。

    魏池暫時也不敢提其他的事情，懷著一顆惴惴的心告辭了。

    臨走前，黃貴覺得該對厚道的魏大提點幾句：“明兒就要三司會審，魏大是知道的，可別管他們啥，和他們吵是要卷進去的，卷進去……就吃虧了。”黃貴狡黠的一笑。

    魏池假裝一副受用的樣子，告辭了出來。

    魏池回城後沒有再去找湯合，想著黃貴的每一句話，劉敏的每一句話，這時候她特別想再去問問陳昂，當時想到他最近異樣的舉動，又不敢去。魏池深歎了一口氣，指尖還有胭脂的花香，她隱約覺得燕王的態度和索爾哈罕有關，但這想似乎又很荒唐。

    明的秘密審訊開始之前，關於這起驚大案的一切都還是未知。但燕王和索爾哈罕也讓魏池嗅到了一絲不安……為何這兩個最熟悉的也成了未知了呢？

    “大，都三更了，明起得早，還是去歇息吧。”益清進來添燈。

    魏池合上書：“都三更了？”

    “可不是？大快去睡了吧。”

    魏池看了看外屋的燈還亮著：“珠兒也還沒睡？……讓她去睡了吧，明早晨好起來……今晚不睡了。”

    益清不敢再話，隻好退了出去。

    魏池就著燈看了看手上的書，竟是一本《兒藥證直訣》，隻得無奈的笑了笑，而笑過之後似乎過得並不久，就有雞鳴傳來了。

    三法司會審一共持續了三。魏池還真依照黃公公的建議一言不發，不過越聽著，似乎越聽出了些端倪。

    一幹犯還未動刑，隻是訊問。要訊的亦不過是如何夾帶，怎進的考場，共傳了哪些。

    不過……三法司想要定罪的似乎也不一定是哪個漏了題的，他們不過是偏袒著黨內，攻擊著黨外罷了。除了兩位拘禁的禮部侍郎，又有一批被指認出來，不過居心似乎都過於昭然若揭。黃貴和錦衣衛的上差都一旁有悠閑的喝茶，讓他們互咬。

    魏池沒有發話，國子監的兩位司業作為下屬，也不敢任意發話。魏池想到劉敏對他的那句話：犯到東廠之前，一句話都不要，了就會把事情沾到自己的衣角上。黃貴和錦衣衛的上差不時的發些難，但都默契的未向魏池提問。

    魏池不話，宮的也不問他。

    兩位司業似乎有些急。

    而第三，林大著著突然哎喲了一聲，暈倒了大堂上。

    刑部衙門的石板冰冷異常，林大就這躺著一動不動，牙關緊咬，真讓誤以為他要死了。

    黃貴正要斥，為首的上差衝他笑了笑，然後走下來蹲到林孝麵前：“林大這躺著，事情就脫得了幹係了？”

    “有何脫不了幹係？不過就是一條命……”林孝哼哼著。

    “把兩位侍郎押上來。”上差站起來，不慌不忙。

    前兩，三黨的彼此吵得厲害，但內容不過是些大道理，還東拉西扯的亂潑髒水。大理寺的士這次牽的頭兒，這的也是黨派勾結，有其聊勝於無罷了。

    兩位侍郎的到來讓諸位精力上佳的大們焉了氣——兩位大很不體麵，穿著常服，提溜著鞋，一股汗味。

    魏池偷偷抬起了頭——這考卷到底是誰露的？

    “聽旨……”黃貴放下手的茶，慢悠悠站了起來。

    全體官員，包含魏池都是一驚，趕緊跪下。

    “程光耀，劉善江接旨！朕曆聞惰情疏職之吏曆朝有之，然今聞如此大案亦敢震驚！選考賢才乃依德而立，今禮部左侍郎程光耀，禮部右侍郎劉善江失德敗義，上欺國主，下瞞黎民，治工殆惰，終縱成大錯。自太祖立朝至今，尚無如此頃弊大案！尊太祖訓，科考奸弊者處以斬刑，泄題者亦如此，且後永不錄用。朕上承祖德，所念其過，罪朕身。著即撤去程光耀，劉善江所任官職，令刑部尚書鄭儲查明此案，東廠太監黃貴，北鎮府司協理。爾等罪員若存一絲良，當徹底供罪，上或給爾等一線生機，欽此！”黃貴放下手上的黃絹：“……們兩個，接旨吧。”

    程光耀，劉善江一下癱倒地。

    “把他們押回刑部大牢去。”上差冷冷的。

    跪地上的官員們還未起來，早有拉了兩位侍郎往外拖。劉善江突然掙紮著喊起來：“林大！林大！偌大一個禮部是誰了算的？們二就是有大的膽子！有些事情也不敢做啊！林大！”

    “拉下去！”

    睡地上的林大似乎是醒了，上差又蹲了下來：“這地上涼，林大還是回去睡……明兒一早還要去刑部呢，可別起不來。”

    林孝尷尬的掙紮了幾番，又回頭看了看鄭儲。鄭大不知所措，隻好看向別處。

    “口諭……”黃貴看著林孝緩緩的。

    一幹才站穩的官員又隻好跪下去，這次連林大也乖乖爬起來跪好了。

    “刑部清吏司邵粟裕，大理寺左寺魯寧，都察院監察禦史徐汝能協辦此案。禮部儀製清吏司馮世勳，國子監祭酒魏池，督辦。”

    黃貴這有一陣兒，沒一陣兒的弄得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都起來吧，宣完了！該留下的留下，不該留下的從今兒起可就不必來了，不過咱家讓來請的時候也別裝病！就是了！”

    大家麵麵相覷。

    最後還是鄭儲站起來：“咳，諸位同僚先回去吧………………”鄭儲吱吱嗚嗚：“明早再來吧……回吧，回吧。”

    大家被皇上的這一出鬧得不知所措，好像也隻有回了。幾個楚黨的成員過來攙扶起了林孝，林孝似乎已經平靜下來，裝作虛弱的樣子，搖搖晃晃的踱了出去。

    兩位國子監司業眼巴巴的望著林大遠去的背影——原先好的不是這樣的啊。

    他們當然不敢像林大那樣直接瞪著鄭大，隻好怨恨沮喪的看著魏池的背。

    正瞧著，魏池突然回過頭：“這兩還請兩位大多擔待，每盡量抽時間來一趟吧。”

    兩位司業磨蹭了會兒，但最終還是滿臉堆笑的客氣了一番，退了出去。

    晚上回家，魏池意外的見到了陸盛鐸，姓陸的似乎等他。

    “陸……”魏池不知其來意。

    “進來話。”陸大反客為主，領魏池往走。

    “前幾都找不到。”魏池看見陸盛鐸，就像吃了定心丸。

    “離京了。”陸盛鐸抽出一張紙條：“江南的事情亂了……”

    “哦？”魏池趕緊打開——是一張水印出來的供狀：“阮國斌是浙江按察使？他……是林孝的學生？所以今才有了那樣的旨意！”

    “正是。”

    “皇上此行是要收拾他？”

    “林孝雖然是他老師，但是畢竟官職差的太遠，每年不過就是些孝敬銀子。想皇上是別有用意吧，可能是想換了。”

    魏池更想知道的是：“這卷子到底是誰偷出來的？今那兩個侍郎一口咬定是林大泄的。”

    “不知道。”陸盛鐸淡淡的：“不過認為不是林大，也不是那兩位侍郎，他們也許做些這樣的生意，但是這次露出來的卷子之全，令驚訝。恐怕他們要做也不會如此笨吧？”

    魏池覺得此言有理。

    “為何會三司會審的時候不提犯？怕皇上隻是想把水攪渾。從明開始，事情才會浮出水麵。魏池……”陸盛鐸頓了頓：“現不會還想著要救那個倒黴子吧？可別忘了們國子監和禮部，還有翰林院是脫不了幹係的。那兩個司業又和林大走的那樣近，怕是要先自保吧？”

    “照這，皇上並不想動，應該沒有大礙。”

    “皇上不想動，可想動的卻不少數，要是被綁到一塊兒，沒準就被一起做了。最好心……這次皇上有大動作。”陸盛鐸完這些話就告辭了。

    魏池拿著那份水印的供狀不知該怎樣處置，上麵的每一句話都觸目驚心，足夠讓皇上殺阮國斌一千次。

    局勢不明不若後發製——這是劉敏對她的一句話。

    魏池發現僅僅不過是一年的時間，自己就不那容易討個好覺了。

    把陸盛鐸送出門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魏池看著他沒入街角的背影想起自己漠南的都城那個內心彷徨的傍晚。突然覺得自己雖然已故鄉，但心卻比那時更加慌張不安。

    就這站著，久久不想回屋……魏池終於想到可以去拜訪索爾哈罕。

    魏池舒了一口氣跨出門去，魏池所住的地方離皇城不遠但也不近，跑著去隻要半個時辰，於是魏池就跑了起來。四周高大庭院的院牆漸漸被拋腦後，穿過吵雜的民居的時候，夜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還有一個被母親吆喝的男孩險些撞到了魏池懷。魏池扶住那孩子的肩膀後，衝他笑笑，兄弟的胖臉皺做一團，耷拉著個書包：“快讓！快讓！”嚷嚷著就掙脫了，他母親拿著柴火棒招呼了過來。魏池突然覺得京城也許又變得有些可愛了，但她現無空去欣賞和讚美她，她要繼續奔跑。

    繞過狹窄的民居，再跑過三個路口，皇城的高大圍牆和護城河出現了眼前。魏池繼續往西奔跑，高大的喬木的影子投射護城河的水麵上，映襯著鮮豔的晚霞，魏池突然想到了誇父，自己也是不自覺的追逐什？

    等西邊離宮的大門出現魏池麵前的時候，魏池已經跑得筋疲力盡，守門的侍衛好奇的看著這個著常服的年輕旁若無的那喘粗氣。

    魏池此刻並無暇顧及自己的唐突，她覺得自己有一萬個理由此時此刻到這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