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建康八年】
榕樹生就應該長在南方,她磅的枝蔓和北方的參大樹格格不入,但她的遷徙仍舊是一段佳話,象征著一個女人能夠得到的令人羨慕的榮耀。
當她還是個如梅月一般年齡的女孩的時候,她能了解的世界都是書本上的文字,再絢麗也不過是有限的幻想,當世界變為現實可以觸碰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和這棵榕樹是一樣的,不知道在這片寒冷的土地上的榮譽是不是加冕得有些無奈,有些無趣。
“那個給咱們送傘的人真是隔壁的大人?”梅月出門前穿了一雙新鞋,她對魏池的關注顯然不如她的洋紅色的鞋麵。
“應該是吧,聽隔壁是一位年輕的大人呢。”戚媛並未對那位熱心的年輕人留下過多的印象。
“他的廝真討厭!”梅月想起那個當差的差點和自己吵起來,憤憤的。
戚媛忍不住笑她:“是你討厭吧?話那樣衝,讓別人下不了台。”
“夫人哪能和他們站在一處,哼!他要再和我吵,我不咬他兩口呢!”梅月心的避過石板縫隙中的積水。
如果人人都像這個丫頭一樣簡單,那很多事情也就不那令人厭煩了吧?戚媛握緊了梅月的手:“今咱們回去晚了,你就不要出院子去拿飯了,就在咱們自己的院子去找些點心來吃。明一早,記得去還這把傘。早些起來,去隔壁的院子門口等著,等那個當差的出來了,還給他,別再去惹那位大人,畢竟位分不同,不要惹事。”戚媛知道這個梅月記不住那多,所以又著重把最後一點了幾遍。
回家的路並不遠,走了一刻鍾不到就到了,兩人刻意避過了前門,從側門進去。梅月個子矮,有些吃力的對著鎖孔。戚媛在一旁舉著傘,有些抱怨北方的寒冷來得太早。
等鎖發出啪嗒一聲彈開的時候,巷子口有燈籠的光閃了一下,戚媛隨意的回頭看了一下——就是剛才那位好心的大人吧?似乎的確很年輕,二十歲不到的樣子。
自己二十歲的時候是怎樣的呢?
“夫人,門打開了,快進來吧!”梅月推開門。
大概和現在一樣吧?
馮大人家的院子比魏池家的略大一些,魏池修花園的地方都被馮大人修成了房子,所以盡管大了不少,但是似乎更加擁擠。最靠西的院子種了這棵大榕樹,所以戚媛的房間也自然的安排到了這個院子。自十六歲和馮世勳婚配到現在,正好是十個年頭了。進京的時候許年已經過門,在京宅中她自然是位分最高的。其他的幾房妾侍都是聽她調度安排。戚媛進京之前,這個院子已經被清理出來,清理的人是許年,安排一切事宜的也是許年。
真等戚媛進京了,許年仍舊是難以掩飾的絕望——自己雖然和馮世勳恩愛如膠似漆,但他仍舊將後宅的錢財交由戚媛管理,自己不能再進帳房不,每月還要從她手去領銀錢。許年能夠保住的就是仍舊留在馮世勳的正院,伺候他的衣食起居。
絕望之後還算是滿足,自己出身不好,又是妾,自然不能處處和正室比,能留住丈夫的心,也不錯了。
戚媛進京的那一,下著大雪,許年懷著不安等待著。她所猜測的馮世勳的發妻是不能與自己相比的,畢竟京城的頭牌能有幾個呢?怎會那樣容易的就被一個江南來的女人打敗呢?更何況那女人比自己大三歲?自己索要擔心的就是不公平的命運吧?有些人生就會高貴,而自己卻有擺脫不了的風流名聲。
戚媛的轎子到府前的時候,許年努力堆上笑容,親切的上去問安,然後故作自然的握上那雙有些冰涼的手。
戚媛對她禮貌的一笑,徑自拉下大麾的帽子。
雖然預先想了許多的模樣,但是此刻仍舊沒有一個樣子能和這位夫人真正相像——平靜,真正的平靜,雖然她有一百個理由掩飾不住自己的嫉妒或憤恨,但是在她臉上都找不到,她沒有刻意去掩飾,她隻是真正的平靜。
二十五歲對一個女人來意味著什?
她沒有孩子,所以仍舊保留了少女的特征。
一個長在江南的鄉下女人能有什?
據她精通詩畫,博覽群書,她的風度不輸給任何一位京城名流。
她的麵容比不上自己嫵媚,但是卻是寧靜致遠的安詳。
‘老爺在京城這多年,辛苦你了。’這是戚媛對她的第一句話,聽不出諷刺。
但是許年仍舊忍不住厭惡她,憎恨她,嫉妒她,瞧不起她大家閨秀式的冷漠。
“在想什?”馮世勳看許年拿著一個翡翠簪子久久發呆。
“老爺不去西邊院子瞧瞧?”
“怎?要趕我走?”馮世勳走過來,拿過那個翡翠簪子:“怎戴去年的簪子?”
許年把簪子搶過來:“問你正事呢!你又和我東拉西扯!大過節的你都不過去看看,別人還以為我這個二房要怎樣呢!”
“剛才大家不是一處吃飯?夫人的父親去得早,這會兒可能正傷心呢,我去給她(色色 /lass1/1hl添亂不好!”
許年心中有些甜蜜:“我怎覺得是你躲著她?”
“那……哪我也試試躲著你?”馮世勳捏了捏許年的下巴:“還是要你今晚上躲著我?”
許年的貼身丫鬟秋月趕緊知趣的退出去,鎖好了院門。
才鎖好就有人敲,秋月沒好趣兒的打開門:“怎了?”
門外是三太太的丫鬟桂花,桂花打著燈籠:“三太太今晚上有些不舒服,想要……”
“不舒服就找大夫唄!”秋月不懷好意的側了側,露出屋:“燈都吹了,也隻能找大夫了……”
這句話就像個巴掌直接打到了桂花臉上,讓她滿嘴的話都梗在舌根出不來。秋月一心想回屋暖和,懶得理這個三夫人的丫鬟,砰的關上了門。
“哼!下賤胚子!”桂花衝著院門啐了一口:“來就是個被壓的賤貨!”
桂花提著燈籠走下台階,心想這一番回去又免不了三夫人給些氣給自己,害怕之外又是不甘,心想秋月這個狐狸長得騷像去配她的騷主子也就罷了,那個梅月長得跟個肉豬似的卻有幸跟了大太太?而且她還是去年才來的!人又笨,又不會討主子歡心,真是造化了呢?想當初這個傻大姐一進府就因為貪吃鬧足了笑話,二夫人還不是為了給大太太發難才派到西邊院子的……這倒便宜了這個蠢貨了。
自己的長相雖比不得太太們,比不得秋月,但在府這些女人中也算出挑的了,怎反不及個胖丫頭?
桂花狠狠的踢了塊石頭,悻悻的回去了。
梅月正在吃一塊酥心點心,突然就打了個噴嚏,糖啊、豆啊、蓮蓉啊噴了一手:“夫人……有人在背後我壞話!”
戚媛看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快擦擦臉,別嗆著了。”
梅月接過手帕:“肯定是那個當差的在我!”
“又在亂想了,要是了壞話就有人打噴嚏,那我不知要打多少噴嚏呢。”
“夫人這樣好的人自然沒有人壞話的。”梅月認真的想了想,夫人為人大度,又很體恤下人,處事又公道,哪會有人她的壞話呢?
這樣好的夫人長得也美麗,梅月想到這傻笑了一下——第一次見到夫人的時候還以為是從畫走出來的呢!雖然二夫人也很漂亮,但是總覺得太豔。夫人的漂亮和別人不一樣,她漂亮的不止是臉……嗯,不知道怎,總的來就是不一樣。
戚媛不知道這個丫頭又在想什,於是拍了拍她的腦袋:“快去洗幹淨睡了吧,明早上還要早起呢。”
梅月這才又想起自己還傘的任務,趕緊點了點頭跑回了自己的屋。
戚媛裹緊了裘衣,拉緊了紗幔,又將被子壓了壓,但是還是隱隱覺得冷——這就是北方吧?沒有辦法,明還有人交賬冊上來,帳房還要和自己話呢……要是能收錢不收糧就好了,想到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不過要是收錢的話,二房太太可能要生氣,算了……不過就是累累自己,讓她多些胭脂錢,何必操那多的心?
下元節的雨水一直下到了清晨,下得又冷了不少,又高了許多,滿京城的綠葉又退了大半的樣子。
梅月加了一件罩衫才出門,根據夫人的囑咐,梅月沒有走正門,偷偷打開西院的側門,門外的石板路還沒有被清掃,積水浸漬著滿地的落葉。梅月扒著門探出頭——這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斜對麵就是隔壁那家大人家的側門。很少看到他家開側門,聽他家人很少,不像自己家那多人、那多事。
要怎換呢?夫人是讓自己坐在這等,可是要是他們家一都不開側門呢?梅月有些擔心,歎了一口氣。
還早,梅月等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偷偷跑到那扇側門麵前。
門縫很窄,不過還是又那點空隙!嘿嘿!梅月放下傘,貼到門縫上。
麵似乎也很漂亮,大人們的宅子都很漂亮!自然和自家的院不同……梅月想到兩年前自己還在家陪著奶奶做針線,突然就來了隔壁村的嫂子,把自己帶到了現在的大宅子。梅月有時候會很想念在家的時候,雖然吃穿不怎樣,但是好像很輕鬆,很愜意。而這個華麗的大宅子總是給人壓抑和孤獨……想到這,又很慶幸自己跟了大太太,要是自己進了別的房,那不知道會被多少人戲弄呢!
其實我哪有那笨啊……明明就是她們欺負人。
還是大太太好,房內沒有那多丫鬟仆人,話也總是和顏悅色,清清楚楚。
真是個漂亮的院子!梅月踮著腳,有點累。
“哎喲!”
梅月正貼著的們突然打開了,丫頭墊著腳沒站穩,撲的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哎呀!”陳虎被嚇了一跳。
梅月這一跤跌得挺重,有點爬不起來。
陳虎是出來掃地的,一開門就看到個姑娘撲進院子,一時間不知所措:“你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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