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建康九年】

    今年的秋很有點奇特,冷得不那樣陰沉,到了九月大家還穿著薄罩衫,若不是早晚的寒露,真以為是春又到了。詩趴在窗台上,就著午後的太陽,竟然覺得有些‘春困’。

    “先生，馮大人來了。”丫鬟捧著茶過來：“先生是現在見，還是等一會兒？”

    睡夢中的詩翹了翹嘴角：“不用等，約他進屋吧。”

    詩的臥房極其的華麗，一般的時候隻有那位黃太監才有幸進來。不過馮世勳倒不至於就此倍感榮幸，許年是詩的長輩，論‘輩分’的話，自己受得起。

    “馮大人,您怎有空來瞧我啊？今不當班？”詩似笑非笑的看著馮世勳。

    馮世勳也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當班告假就是了，我哪有先生忙啊？”

    “喲，姐夫也太客氣了，咱們哪比的上你們當官的啊？”詩依舊軟趴趴的賴在榻上。

    “又要操心樓的姐妹，又要操心朝局，可不是比我忙？”

    “你們先出去吧。”詩坐了起來，對丫鬟們。

    門關上了，詩笑了：“真是有失遠迎，馮大人確實是有識之士。”

    “正事之前，我想問一句，”馮世勳也許並非許多大臣心中的傻子：“為何你選擇了我，而不是魏池？”

    “魏池？”詩摸了摸嘴角：“這樣問就錯了，這件事是馮大人選擇了黃公公，而非黃公公選了您。魏池既然不知好歹，那自然也就隨他去了。”

    馮世勳確實不敢確定這個性格乖張的女人會站在自己這條船上，因為即便是許年也猜不透這個女人的想法。

    “今早上，江南的案卷以八百的急遞傳到京，第一個看的人是皇上，第二個看的是黃公公，您要不要做第三個看的人？”

    馮世勳沒有動。

    “馮大人還沒有參加過早朝吧？若是能夠再升個一級，那就指日可待了……實話不瞞您，禮部上次是逃過了一劫，但這一次，可必須要洗牌了。”

    江南亂了，不是因為兵馬，而是因為這一起起因於一個弱女子的案件，新到任的桐瀘縣的縣令鬧翻了杭州巡撫衙門的屋頂，不但羈押了那一起案件中所有的嫌犯，還狠狠的參了信任江南巡撫一本，並要求內閣發令徹查江南弊案。

    從未親自參與過此類事件的馮世勳捧著這摞厚厚的案卷冷汗直冒，他縱然離朝局再遠他也知道，這是一場戰爭，舊勢力和新勢力的戰爭，皇室與大臣的戰爭，內閣與司禮監的戰爭。

    “我……一個禮部的官員，能有什作用？”馮世勳咽了一口唾沫。

    詩點點頭：“的好……你我哪能猜到皇上的韜略？若是你願意，那隻需要聽令就好了。”

    “聽誰的？”

    “黃公公的。”

    “……”

    “……”

    詩的話隻對了一半，馮世勳算不上第三個看到這卷案卷的人。黃公公雖然攔得住內閣，但這多年全力和內閣鬥氣去了，以至於他忽略了劉敏這個人。他忘了是誰安排那個該死的縣令去桐瀘縣的，桐瀘縣的縣令自然不可能不給一份給劉敏大人才是。

    這位極度低調的吏部官員第一時間把案卷交到了餘冕手：“我想，皇上這會兒應該也在看這卷案卷。”

    餘冕看完之後將案卷放在燈上燒了：“我想下一步，皇上是要準備動殺機了吧，劉大人，請您務必心。”

    果然，次日，錦衣衛的一位上差到劉府拜訪，次日的下午，又有東廠的人請劉大人到黃公公府上做客。

    他們了什，沒有人知道，第三，久久沒有露麵的王協山回兵部值房值班了，東廠突然杖(色色 /lass1/1hl斃了一個宦官，原因不明。

    之後又是早朝，似乎並沒有任何新的消息，談了一些北邊和南邊瑣碎的事情之後，大家就準備散會了。毫無征兆的，陳突然親自：“劉大人？你留一留。”

    中午的時候，氣仍舊炎熱，內廳的冰鑒並沒有撤去，陳坐在悠閑的坐在案前看一本品鑒的冊子：“給劉大人看座。”

    “謝皇上。”劉敏磕了頭，坐了。

    “餘冕這個人還是很稱職的。”

    “是的，他很是感念皇上的體恤。”

    陳不經意間笑了笑：“許久沒有見他，哪讓他進宮，朕記得他詞寫得好啊。”

    “是……”

    “江南有個縣令，叫衛青峰，劉大人記得？”

    “臣記得，他是新科的監生。”

    “一個監生，劉大人為何將他派到桐瀘去當縣令？”

    劉敏歎了一口氣：“這件事情上，卑職確有私心。”

    “哦？來聽聽？”

    “回聖上，今年的考試，僅是考，所出人才有限。許多考生，監生是充著明年大考去的，自然不會急著要占個為官的份額。往年慣例，多是些排著的舉人去任空缺的職位。江南才經過大調，職位空的比往年多，那邊的百姓多家境富庶，不急著讓自己家的讀書人去填缺，於是隻能從京調人過去，排除各位家境寬裕的，或有長輩為官的，能去填缺的人不多。所以臣在監生中選了年齡大，家鄉偏僻的人去。”

    “是？你家孫子還，犯不著這樣苦心為他留空缺吧？”陳看似開玩笑。

    劉敏也看似開玩笑：“皇上聖明，今年已是建康九年，算起朝中的重臣，不論是有孫子的，還是有兒子的，明年幾乎都是大考的年齡，臣也不得不做些這樣的安排。”

    “向芳啊，”陳將冊子遞給向芳：“整個朝中就屬劉大人最會話了，你這個人嘴笨，可要多向劉大人請教請教。去取些冰鎮的果子過來，氣還是熱，劉大人也過來吃些。”

    陳想抓劉敏，但是卻無奈動不得手，雖然陳是皇上，他可以不問任何緣由的要了劉敏的命，但是他不想就此撕破臉，傷了自己在百官麵前的顏麵。依照自己對劉敏的了解，這個人做事滴水不漏，想要找個由頭除掉他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鎮撫司也好，東廠也好，在他眼就是幾條狗，吠吠而已，不過是自取其辱。自己讓這幫奴婢去打探虛實，果然是輕看了他。

    陳冷笑——他信整件事情還在自己的掌握中，在皇權麵前，劉敏不過是一個大臣罷了。

    江南的事情，現在仍舊隻是一卷案卷，內閣沒有看過，司禮監沒有看過，六部九卿沒有看過。陳沒有給三法司下詔，而直接派沈揚前往江南，罷了衛青峰的官職，直接押往京城詔獄。

    九月三十日，秋風乍起，京城的樹葉似乎一夜間黃了。

    這一，是衛青峰抵京的日子，沈揚沒有做任何耽擱，連夜提審。

    江南的案子，終於是要了解了。

    黃公公當差當了幾十年，在這檔口，他坐立不安起來。

    詩笑話他度量：“皇上是一國之君，哪容得那幾個當官的鬧騰？隻要這個案子一定，借此了結了向公公，今年不是恰好過個和和樂樂的年？”

    “向芳沒有你想的那樣簡單，知情的人哪個不知道皇上要倒內閣就要倒禮部？禮部的人不是傻子，他們會好好折騰的，向芳也會好好折騰的。”

    “再折騰也折騰不過皇上。”詩撅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