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不敢拖遝,達成共識之後迅速擬了票,於是陳熵成年幼帝,而陳變成了太上皇。現在已經沒有人關心陳了,大家除了要辦幼帝登記的大事,還要辦耿太妃的喪事——這位老太妃經不起這些折騰了,在和胡貴妃對峙之後,熬過了兩晚便斃了。大局雖定,但卻並不明朗,後宮中王皇後因為傷心過度難以支撐,病倒了,皇太妃本就不是個明白人,麵對如此局勢更是倉皇不知所措,倒是旁的人提醒她要製衡胡貴妃,她這才頒布旨意要玉祥輔佐陳熵的起居。
胡貴妃畢竟要避嫌外戚的名聲,也沒有反對,消停了不少。玉祥雖然名正言順的接管後宮事宜,但卻沒有人幫襯,已經累得幾不曾睡好。
建康十一年的十一月,分外的寒冷,耿太妃出殯的儀式剛完,第二便是陳熵的登基大典。剛過了寅時,陳玉祥便到了東宮,呂敬如今伺候太子,便親自出來迎接公主。
“起來吧,麵可都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公主快請邊暖和暖和,稍後奴婢就去伺候太子出寢。”呂敬見陳玉祥臉色很不好,想到她昨夜可能沒睡幾個時辰,心中十分難受,也不好講太子鬧脾氣的事情講給她聽了。
將公主安頓好,呂敬便趕緊往暖閣走,剛進來,便有宮女心的湊上來:“呂公公,太子殿下還是不肯更衣。”
呂敬歎了一口氣,隻好又親自進來:“太子我的祖宗,再不更衣就來不及啦!”
陳熵並不搭理他,隻是拿被子蒙著臉。
呂敬想扶,又不敢扶,急得團團轉。就這一鬧,又是半個時辰,陳玉祥著人問了好幾次,看實在瞞不住了,呂敬隻好滿臉愧色的如實回報。
陳玉祥知道陳熵心難過,但這幾日畢竟事情太多,未能關懷,又擔心陳熵病了,趕緊親自進來。
“熵兒,快起來更衣了,朝賀的文武大臣都快來了。”
“……”
“熵兒?熵兒?”玉祥隻好強行將他抱了起來。
“姑姑……”陳熵的臉哭得通紅:“熵兒不想當皇帝。”
“這是為何?”
“是不是……父皇不在了?”陳熵的蓄積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嚎啕大哭起來。
“父皇當然在!”陳玉祥嘴上這樣,眼淚卻忍不住的往外湧:“魏師父不是了?父皇一定安好的,那些謠傳都是奸人所的。”
“魏師父騙人!我不想當皇帝,我想父皇回來,父皇,父皇!”
糖糖在外麵聽到太子哭了,趕緊撥開簾子進來:“公主,公主,時辰快到了!”
陳玉祥抱著掙紮的陳熵,心如刀割:“魏師父沒有騙人,魏師父何時騙過熵兒?”
糖糖猜了個大概,趕緊:“要不然奴婢請魏師父過來?太子,太子,別哭鬧了,長公主幾夜沒有睡好了,都累病了。”
陳熵這才哭得好些了:“姑姑,姑姑,讓魏師父來陪熵兒,好不好?熵兒不想當皇帝。”
陳玉祥歎了一口氣:“魏師父不是托孤大臣,這會兒,怕是不大好……”
糖糖把手上的帕子一摔:“這會兒哪還管這些!反正他也在宮外候著呢!奴婢這會兒就差人帶他進來!”
雖然一切從簡,但文武百官還是都得來,魏池差不多也是寅時到的,雪又大,風又冷,宦官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宮外被凍了一個時辰。這位宦官似乎忘了禮節,冒冒失失的就把魏池拖走了,其餘的人不禁議論紛紛。
魏池略有些尷尬:“這位公公……您……”
“魏大人,太子殿下不肯更衣,隻是嚷著要見您,眼看要錯過時辰了,您也別問了,趕緊的吧!”
不肯更衣?魏池感到一陣頭疼。不過的確沒有時間讓魏池頭疼了,這一趟雖然是騎馬,但是趕到東宮也得一刻鍾,看來真的是要錯過時辰了。內閣千算萬算都沒算到皇帝會鬧脾氣,他們隻把他當做個充門麵的玩應,卻忘了這不過是個孩子,才經曆了驚嚇,又是長輩去世,還要擔心父親的安危,這個孩子,快要在驚恐悲傷中崩潰了。
陳玉祥好不容易哄著陳熵穿好衣服到書房等魏池,又哄著他吃了一碗紅豆粥。
“魏師父還沒到?”
在問了十幾次後,魏池終於帶著一身的風雪趕到了。
“太子殿下!”魏池還在喘著粗氣。
見到魏池,陳熵的眼圈又紅了起來:“魏師父,是不是我父皇已經不在了?”
魏池心中一軟:“太子,臣在內閣看的急遞中,並沒有這樣的話,太子怎會這樣想?”
“是不是因為父皇……父皇……不在了……才要熵兒當皇帝的?是不是……父皇不在了?”
陳熵的話一時讓魏池無言。
“魏師父!你話!你話啊!”陳熵急了。
“太子,您擔心自己父親的安危,這兩日一定過得很難吧?”魏池走上前,把陳熵抱到懷:“臣從不對太子謊,臣的話,太子是不是都信?”
陳熵看著魏池的臉,點了點頭。
“皇上生死不明,”眼看陳熵要哭,魏池加重了語氣:“同樣,還有許多陪同皇上親征的將士都生死不明,如果太子不願登基,朝野便不會團結一心抗擊外敵。屆時,朝廷便不複存在,任由外人宰割。皇太後,公主,還有臣,都難逃厄運。太子還記得臣對您過的話?”
“魏師父,會輔佐熵兒,無論如何都陪著熵兒等父皇回來。”陳熵擦了擦眼淚。
“臣還,太子從今往後就是大人了,皇太後、公主、臣,還有舉國的百姓都托付與太子了!”魏池接過玉祥遞過來的太子頭冠,將它係在陳熵頭上。
陳熵的軟轎終於啟程了,因為陰綿的大雪,大辰宮仍舊在夜。魏池已經趕不及到前朝去了,隻能到外朝和後宮的甬道候著,路過一個花園的時候,魏池笑了。
“魏師父為何笑了?”陳玉祥很好奇。
“那一晚,臣進宮的時候,經過這往合德宮跑,差點被錦衣衛的人發現,要是真被發現了,可能就被亂刀砍死了。”魏池到這,發現自己有些失態,趕緊準備往前走,陳玉祥卻停了下來。
“公主殿下?”
“……”陳玉祥看著魏池,他的樣子,就同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一樣:“魏師父,前麵就是前廷的後門了,本宮就送您到此。”
微微有些亮,魏池已經走得不見蹤影,糖糖走過來,心翼翼的幫她緊了緊衣領:“公主,冷得很,咱們去偏殿等著吧。”
玉祥沒有理她,徑直走進了魏池的那個花園。糖糖不敢多問,示意伺候的人都在外麵候著。玉祥走進去,發現這不過是個花廊,除了鬆柏有些綠意,其餘都被白雪覆蓋了。突然有一絲寂寞,更有一絲恐懼,她此刻最能明白陳熵的擔憂——家患、國難。也許在別人眼,自己和陳熵一樣,背負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又有誰還記得,自己和陳熵不過是離散家人的弱女和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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