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 許喬準時到了同江遠約好見麵的畫室前。
門虛掩著,許喬輕輕一推,這門就緩緩往後退去。
屋內極暗,灰蒙蒙的一片, 還有些涼意。走廊外滿是陽光, 含著光和熱, 一道門儼然將屋內屋外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許喬眨了眨眼睛,好讓自己適應屋內的昏暗。
“許喬,你來了。”沉靜又溫柔如水的聲音, 在空曠的畫室響起。
許喬循聲往右手邊的方向看去,見到了江遠。
他整個人隱在了暗處, 坐在寬大的桌前, 麵前攤著一本畫冊, 他將它緩緩合上, 動作行雲流水。
他如一片深海, 幽暗, 神秘, 明明該是泛著冷的存在, 又能感受到那一點無聲的溫柔, 一種矛盾而又和諧的存在。
許喬點頭, 往走了幾步,“怎不開燈?”
江遠站起了身, “我喜歡暗一點的環境, 心能更容易沉靜下來。”
他走到了窗前, 把將光線擋的嚴嚴實實的窗簾給拉開,陽光傾瀉而下,房間瞬間亮堂了起來。
許喬眯了眯眼睛,迎接這突然而至的光亮。
黑色的遮光簾,還裝著一層白色的窗簾,薄的如紗一般,遮不了陽光,微微柔化了光,添了絲迷幻感。
許喬適應了屋內的光亮,也看清了屋內的擺設。
屋內支著幾個畫架,凳子,桌上放著顏料盤,還有些散亂的紙張。畫室盡頭擺著幾個雕塑,整整齊齊的,用潔白的布蓋著,外人無法窺探白布下的模樣是怎樣的。
屋內各物的擺設有那一點隨意,但不上亂,看著很順眼。
牆上的掛著幾幅畫,有幽藍大海中卷起的白色浪潮,有茂密幽深的森林中,倉皇逃跑的鹿,也有扭曲誇張到幾乎看不見五官的臉。
她從中感受到了一種無聲的寂靜,又帶著幾分黑雲壓城,山雨欲來的沉重感。
她看了之後,心有那一點不舒服。
江遠走到了她的身邊,雙手插兜,和她一起看著牆上的畫,“你從中感受到了什?”
“感受到了一個安靜與瘋狂並存,冷靜中含著歇斯底的世界,以及一絲危險。”許喬著她從畫中得出的感受。
江遠側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那一點讚賞,“它表達的意思跟你的差不多。”
許喬收回了視線,問,“這些畫是你創作的?”
江遠搖頭,“不是,是畫室的前任主人留下來的。我瞧這幾幅畫不錯,就留了下來,沒把它們給摘下來換了。“
許喬想問看到這幾幅畫,他心不會有種不適感嗎?見到他看這那幾幅畫時流露出來的喜愛之意。
她心有了答案,大概在他的心隻有藝術。從藝術方麵來,它們確實是成功的,創作者想要表達給別人看的東西,別人都能很準確的感受到,而她更追求感官的舒適度。
“作為你的模特,我該做什?”許喬沒忘記她來這是為了做什。
江遠沉吟道,“你等我幾分鍾,我先把桌子給收拾幹淨。”
“我跟你一起收拾吧。”
江遠謝絕了許喬的好意,“不用了,你在椅子上坐著等我就好,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
沒過一會兒,那桌子便幹幹淨淨的,除擺放了一台筆記本電腦,上頭插著一副耳機,兩三本外語書籍、兩隻筆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許喬走過去看了一眼,那幾本外語書和她現在上課用的課本一樣。
她看他,含有幾分詢問之意。
江遠接受到了她的信息,交代道,“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隻要像在圖書館一樣坐在座位上,專心的看視屏就行了,”他那雙修長好看的手,在虛空中晃了一下,強調道,“務必擺動你的右手,就像在圖書館一樣。”
許喬仔細聽著,隨後道,“不需要我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嗎?”
江遠笑了笑,“你不用那做,你隨意就好,你可以背靠著椅子放鬆的坐,也可以挺直了背坐,頭趴在桌上都沒關係。隻要你全神貫注的看著視頻,表現出來的肢體語言自然就好。”
“就這簡單?”許喬聽完江遠對她的要求,還有那一點不可思議。
做這些事情對她來沒有半點難度,就是換了一個地方看視頻,得適應旁邊還有人看著而已。
江遠點頭,“你先坐在那邊適應一下,我把畫架搬到你對麵。”
許喬應了聲,在桌前坐了下來。放在桌上的電腦已經開機,電腦桌麵簡潔的過分,除了幾個基本的軟件外,什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新到手的電腦一般。
她光看電腦桌麵,無法從中了解到江遠的性格。江遠把桌麵收拾的那幹淨,從側麵可以明他是一個謹慎心,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的人。
許喬下了一個結論,江遠不像他看起來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平易近人。
這些都是浮於表麵的,內心是冷是暖,得深入了解才能真正的知曉。
許喬手還拿著手機,問詢江遠,“我能把手機放桌上嗎?”
“可以,隻要把手機調成靜音,不幹擾我作畫就好,”他補充了一條要求,“待會兒我提筆後,如果你的手機有電話打進來,也不能接起,我需要你保證你營造起來的氛圍不被破壞。你還可以把你學生卡放上麵。越自然,越生活化越好。”
許喬想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
她現在隻是一個學生,家中沒有“親人”,也沒有領導會打電話過來臨時指派她一些活,她沒有必須要接的電話。
許喬很快在電腦上找出了她喜歡的舞蹈家的作品,戴上耳機,嚐試聚精會神的看了起來。
做了之後她才發現進入狀態看視頻,並不是那容易的事情。
這原本對她來該是一件很自然很簡單的事情,但她把它作為了一種任務,試圖把它給演出來,演她在認真看視頻,還得讓右手不自覺的跟著視頻擺動著。
她知道有個觀眾在看她,更加想表演的自然,表演的讓江遠滿意。
江遠又怎會滿意呢,他想要看到的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許喬,她的眼睛該是有故事的。
他記得她第一次看到她的樣子,她戴著耳機,看著電腦,目光悠遠,似是想到了往日的時光,眼中透出渴望,也含著惆悵與痛苦。肢體跟著視頻不自覺的擺動,是那樣的靈動。隻一眼,就能讓人猜到她看得東西與舞蹈有關,而且她還有那一點舞蹈功底。她大概曾經有一個當舞蹈家的夢,可惜夢碎了。因為她手邊放著外文書,學的東西和舞蹈半點不搭界。
黃昏的陽光苟延殘喘,幾乎沒有一絲熱意的灑在許喬身上,整個人鍍了一層柔柔的光,唯美而又破碎,成了最好的濾鏡。
這幅場景,他瞬間就想到了一個夢碎後依舊念念不忘的故事。
他想把它給畫出來,把動靜之間的產生的心碎感與無奈感給表達出來。
江遠真的很嚴格,看著許喬的表演遲遲沒有下筆,隻要求許喬自然、自然再自然。
身邊有人時時的關注著自己,許喬沒辦法保持一種放鬆的狀態。
江遠不滿意,許喬心也有那一點著急。
她過來是幫江遠忙的,再這樣下去,她不僅幫不上江遠忙,還是在浪費倆人的時間。
後來她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她無法忽視江遠,無法當他不存在,那她幹脆就接受了他的存在,把他當做了蘇合悠一樣的存在。
在圖書館,她和蘇合悠一般都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幹擾。
從某個方麵來講,江遠也是一樣的,他在認真的畫畫,沒想過幹擾到許喬看視頻。她也不用去理會他,什都不用想,看自己的視頻就好了。看累了就趴在桌上眯一會兒,隨心所欲,不用管別人,這才是最自然的狀態。
這一想,許喬一直收著的身體,逐漸放鬆了下來。她專注的看起了視頻,沒再看江遠一眼。
江遠皺起的眉頭隨即鬆了開來,想開口誇許喬做得好,保持這樣的狀態不要變,又默默的合上了嘴巴。
他怕他這一開口,會打破許喬這完美的狀態,他終於開始提筆作畫。
安靜的畫室,江遠看著許喬,認真作畫。許喬則看著視頻,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世界中。
倆人性子都沉靜,全程沒有半點交流,也沒有發出丁點聲音,互不幹擾,維持著微妙的平衡感。
窗外的知了在樹頭上叫得正歡,走廊被日光直直的照著,熱意滾燙。陽光透過窗戶、白紗照進畫室,柔和了稍許,又有空調吹著,這光線變得毫無威力,純粹給畫室帶來一點光明。
一道牆,儼然將畫室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涇渭分明。屋內意外的安靜,仿佛連時間過得都慢了一些。
……
許喬這樣好的狀態,一直保持到葉墨打進來電話的那一刻。
在屏幕亮起來的那一那,許喬掃了它一眼,見到是葉墨打來的電話。她幾乎下意識的就要把它接起,驀的想到了江遠交代過她的話:在他畫畫的時候,她不能接電話,免得破壞他的狀態。
許喬猶豫了幾秒,最終決定不管它,答應過江遠的事情,她得到做到才是。
她知道對於藝術家來,找到並保持好的狀態,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她不該打破它。
她看著視頻,心思不在哪兒,心不在焉的。算算時間,今是葉墨軍訓的最後一。葉墨這會兒軍訓大概結束了,打電話過來是為了約她出去聚一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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