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196年7月10日，5軍按總部規定的行軍路線，自大金、崇化出發，經卓克基、馬塘，向毛兒蓋、包座前進，其間又要翻雪山，過草地。5軍將士南下後在甘孜高原的苦寒之地，饑寒交迫地度過了9個月，身體狀況都不好，過雪山，再過草地，對5軍來，無疑是嚴峻的考驗。

    由於有經驗，準備較充分，雪山過來了，損失不太大。可過草地就難了。位於川西北的鬆潘草地，海拔500米，麵積萬平方公，是一個積水漫溢，河溝縱橫，自然條件極其惡劣的死亡地帶。當地的藏族人民中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草原上有一個青年愛上了一個姑娘，青年要穿過草原到雪山上為姑娘去采摘一朵最大最鮮豔的雪蓮花。臨行前青年對姑娘：“你等我回來。”可是青年走了以後就再沒回來。姑娘等啊等啊，實在是等不下去了，姑娘也走向了草原，沿著愛人的足跡，去尋找她的心上人。姑娘走了，走向了草原的深處，再也沒有回來。這就是鬆潘大草原。

    誰都清楚，要走過草地，首先要解決的是糧食問題，可是在這荒涼的雪山高原上，到哪去找糧食啊？幾萬人的部隊分散開來，各自想辦法解決自己的口糧問題。我和南娃子隨著找糧的紅軍人群漫無目的地到處遊蕩著。方圓幾十地就見不到一戶人家。即便是找到了屋舍，麵也是空無一人。藏民門相信了反動宣傳，都躲出去了。甚至是與紅軍為敵，向我們發動襲擊。在荒原上，偶爾也能看到一片未成熟的青稞地，可惜也都讓前麵的紅軍部隊收割去了，地幹幹淨淨的，連顆青稞粒都撿不到。一連幾，我與南娃子是顆粒無收。離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們也開始著急了，把所有能放進肚的東西都收集起來，牛皮、骨頭，野菜、嫩樹葉，凡是看到了的都揀起摘下，洗淨，塞進了挎包衣兜。可這些東西畢竟不是糧食啊，靠它們能走出草地嗎？我們沒有一點兒的把握。臨出發的前一，我們來到草地的邊緣，見圍了一堆人，走近一看，是四方麵軍的一個戰士，拿著一個口袋正在出售青稞粒，一個大洋一碗。我趕緊讓南娃子把我們所有的大洋都掏出來，換了5碗青稞。摸著裝進了幹糧袋中的這點糧食，我們的心踏實些了。

    一個陰沉沉的早上，我們進入了草地。茫茫草原，沼澤遍布，一望無際。眼底下黑黑的汙水散發著腐臭的氣味，水淺的地方沒過腳髁，深的到膝蓋，一不心就會陷入爛根腐葉盤根錯節的泥潭，眨眼工夫，泥沼就會把人整個的吞噬進去，隻剩下幾串氣泡，仿佛是在告訴著人們它的絕情。為免沒頂之災，我們隻好找草勢旺盛、地勢略高的地段繞著圈走。草地的氣候變幻莫測，白或是陰雨綿綿，瘴霧彌漫；或是烈日暴曬，惡氣熏蒸。在太陽的直射下，地麵溫度高達攝氏、40度，灼熱的陽光得人暈頭轉向；腐爛的水汽在炎熱中升騰著，人就跟在蒸籠的肉包子一樣，甚至還不如蒸籠的包子，因為那蒸發的水氣是臭的，臭得令人窒息。太陽一落，氣溫驟降，即便是在夏季，最冷的時候也會降至零下10幾度。入夜了，老開始發難了，忽如其來的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之後又會是漫的飛雪，在漆黑的空中大片大片地急急撒落，迅速地給草地鋪上了厚厚的地毯。最可怕的還是鋪蓋地而來的冰雹，個個有雞蛋般大，能把人腦袋砸爛了。高原的寒冷是冰濕的，無孔不入，凍徹骨髓。我們身著單薄的衣服，在雨水的澆淋和冰雪的侵襲下，背靠背坐在水浸的草地上，頭上支撐著襤褸的被單，雙手緊抱在胸前，圍著若燃若滅的篝火，烏青著嘴，哆嗦著，痙攣著，常常凍得一夜一夜的睡不著。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許多戰士的糧食就吃光了，在極為惡劣的環境下，體力急速衰退，堅持不住了，路邊開始出現成片成堆凍死餓死衰竭而死的紅軍遺體。早上起來，四下望去，就看到營地一個班一個排的戰士端坐在一起，懷抱著槍像熟睡了一樣，再也醒不過來了。此時，幾萬人的行軍隊伍早已不成形了。虛弱不堪的人群，三三兩兩，哩哩啦啦，散了一路。連排營團，都沒了建製，連長營長團長，甚至是班長都找不齊自己的兵了。每個人都是根據自己的身體狀況去挪動自己的腳步，決定自己的行走節奏，顧不了別人了，也不能要求自己了，腦子隻有一個想法——往前走，走出草地。這已經不像是一支軍隊了，它更像是一支逃難的隊伍。

    我和南娃子一點點地吃著我們帶了的食物，算計著該走出草地的日子。0多過去了，我們隻剩下了最後一撮青稞。草地上除了草根草葉子，什吃的東西都沒有。一簇一堆的野花，紫色、黃色、紅色、白色、藍色的，到處都是，可就是不能吃；草地上生長的野菜，看著綠油油的，很是誘人，卻難以分清哪些有毒哪些沒毒。不少人吃了有毒的野菜，口吐黑水，死在了草地上。就是這樣讓人生死莫測的野菜也都讓前麵的部隊挖光了，能找到一株都不容易。由於補充不到最低限度的熱量，我漸漸地感到身子虛弱，體力不支，步子越走越沉重。一個早上，在捱過了又一個寒冷的夜晚之後，我站不起來了，渾身發燙，四肢無力，頭昏沉沉的。南娃子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驚叫了一聲，慌忙地爬起身，跑到周圍的宿營地去收羅揀拾晚上別人燒剩下的枝條木塊，加旺了篝火，用茶缸為我煮了一點青稞。我慢慢嚼咽著南娃子給我端來的青稞湯水，身體回暖了，有了一些熱氣了，頭也不那重了。在南娃子的攙扶下，我掙紮著站了起來，跟著身邊向前移動的隊伍，慢慢地向著北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