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你，我原先怎就這蠢咧？怎就沒想到——找人來弄花她的臉呢？要知道，隻要她這張芙蓉臉毀了，大元帥也就不會再對她癡迷了嘛……嘖嘖嘖，我真是蠢，真是蠢哪……”

    李甲矯揉造作的話音未落，瞧著我被匕首指住臉的無風，就急忙叫了起來，“密詔不在南灣碼頭！”

    罷，朝我扔來一個瓷瓶。瓷瓶準準地掉在我的手心，我倒出瓶中一顆芬芳撲鼻的藥丸吃了，過了片刻，我咽喉上的血就漸漸止住。不過，原先我咽喉上的傷口也不算深。然後，無風又拋給我一個藥粉包。這一次，藥粉包被一個護衛隊成員接住，然後，此人在李甲的默許下，把藥粉包遞給我。我把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抬起頭，看向無風——直到這時，他才仿佛放下心頭一塊巨石似的長舒了一口氣。

    “哦？老弟你終於願意我想聽的事情了……不過，剛剛我們的好像是另外一件事，我們剛才到哪兒了？啊……自私的農民……亙古不變的真理……是的，是的，就是這兒，閣下竟然把大元帥比喻成一個氣量狹窄，自私自利的農民？哼……你好大的膽子！不過，話又回來，這比喻還真不賴！那現在，就勞駕你沿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一五一十地下去，否則，你要是敢耍任何滑頭，那，眼前這張漂亮的臉蛋可就要……”

    “李兄何必左顧而言他呢？你其實根本不想聽我評價曹嶽……你唯一想知道的，不過是密詔，密詔的下落，不是嗎？現在，我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訴你，昨夜密詔就被秘密地送出了杭州城！就在珠寶鋪子著火的時候……”無風蒼白著臉，喘著粗氣，“而且，為了掩人耳目，故弄玄虛，讓人相信密詔還留在杭州城內，‘王記珠寶鋪’的掌櫃和一些夥計，則依然冒險留在城內。至於別的，譬如，此刻，密詔究竟……在……哪兒，我就……真的……不太清楚了。”

    直覺告訴我，無風在撒謊，他在對李甲謊。不過，他為什要謊呢，還是在李甲這樣用我來威脅他的情況之下？難道……對他而言，對我的左護法而言，還有比保護此刻的我，更為重要的嗎？想到末尾，我忽而感到異常的不快。不過，為了不讓李甲起疑，我並沒有用窺探的目光去打量無風，去審視他，去刺探他此刻心底藏著的秘密。

    “你是昨夜密詔就被送出了城？”李甲一臉狐疑地重複著，沉吟片刻，他忽而變得異常焦躁與不安，他衝無風吼了起來，“誰？究竟是誰把密詔帶出杭州城的？是不是織田家族的人？——”

    無風不吭聲。李甲氣得渾身發抖，接著，他就朝站在我左右兩側的抓著匕首指向我臉頰的兩個護衛隊成員使了個眼色，眨眼間，兩把匕首陰森的寒氣向我逼近。

    “離，心！”無風驚慌大叫的同時，抖動手腕。兩枚銀針一左一右地朝兩個護衛隊成員抓匕首的手腕射出。這兩人頓時惶恐後退，但他們剛退了半步，就分別哇哇慘叫起來。兩人幾乎同時用他們的一隻手死死地抓住了他們的另一隻手，也就是他們先前抓匕首的那隻手，渾身哆嗦：兩把匕首早已墜地。他們剛剛抓匕首的手腕上各自插了一枚銀針。

    “丟人現眼的東西！統統給我退下。”著，李甲沒好氣地朝兩個護衛隊成員揮了揮手。

    包圍我的兩個男人陸續退後。無風立刻走過來，將我一把抱住。“離，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絕不會讓你有事的，離…………你一定要相信我……”抱著我的男人仿佛會讀心術似的，突然在末尾，仿佛針對方才在我心底冒出的疑問似的，喃喃低語。

    “我老弟，無風老弟，你的意思是不是……密詔不是在玉樹的身上，就是在織田不穀的身上？因為據我所知，他們君臣二人今恰恰都不在杭州城內。”

    “可能吧。”無風漫不經心地敷衍了一句，而他仍然沒有放開我，他不顧李甲在場，正在不停地親吻著我的頭發。不過，我很快掙脫了他。而我之所以這樣做，倒不是因為顧忌李甲

    ，也不是因為羞赧，而是因為我還在暗自慍怒著，慍怒著他剛才把他心底的某個“秘密”看得比我更加重要……是的，我還在為此時暗自著惱著。

    “那，關於曹念興……的事，我還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李甲灰褐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轉悠了幾下，凶殘地笑道，“——也就是，我想從老弟你這兒搞清楚一點，你憑什認為大元帥會因為我接近這屁孩兒的奶奶，而可能對我有所猜忌？”

    “嘿嘿，李兄，你這又是何必呢？何必明知故問呢？不過，我需要糾正一下你的法，曹嶽不是‘可能’對你有所猜忌，而是他——已經在猜忌你了。就像他先前猜忌柳城葉一樣。而關於他的這種秉性，我剛剛已經做過比喻了。我想，對此，我實在沒什好的了。”

    “等等……我們不妨打開窗亮話，左護法是否認為，我接近曹念興的奶奶，不過是在圖謀的這屁孩是元帥的……養子的身份？而且還是目前元帥唯一的……養子？也就是……也就是……”

    李甲到此處，突然停下。他雙目赤紅，衝無風瞪大了眼珠，仿佛透不過氣的大喘粗氣。又仿佛忽然之間，他不能再把話下去。一句話，他似乎被他自己剛剛出的這個念頭嚇到了。

    “也就是，一旦曹嶽死了，曹念興就是未來皇位的繼承人。而這，或許，在‘別人’看來，就是你接近德王妃的真正目的。”

    無風接過口，不疾不徐地。

    “放屁！”氣歪了臉的軍師怒不可遏，歇斯底地口不擇言地破口大罵，“放你娘的狗臭屁！臭狗屁！屁狗臭……”他似乎已經惱怒得口不擇言。他的一星半點兒口水噴濺到仍然跪在他藤椅一側把手邊的已經把他的濃痰舔幹淨的那個護衛隊成員的眼皮上，這人一動不動，繼續恭敬又虔誠地跪著。

    這時，我驀地回憶起先前曹嶽在山坡上和我過某些話，於是我告訴李甲，無風上述的分析的確是真的，而且至少在東門那件“外婆橋”的童謠事件過後，曹嶽對他這位軍師的信任程度就極速降低。

    “不！這不可能！夏離，你在撒謊，你在誆我！騙我！你和你的左護法是一夥的！我會相信你們的謊話？笑話！哈哈哈……笑話！大元帥他怎可能會懷疑我？請你們好好看看，我，我是李甲！元帥他會懷疑李甲嗎？而且請別忘了，就在昨晚，昨晚我們待在軍械庫大門外的時候，元帥就親口向我坦承，任何事都不會成為我和他之間相互信任的障礙……啊，他的原話就是這個意思。總而言之，我絕不相信你們的鬼話！打死我也不信，大元帥他……他絕對不會懷疑……懷疑我。而且……而且……”

    “而且什？”無風立刻追問話得突然頓住的男人。

    “而且，我剛剛查明，東門的童謠事件，是那婊子用首飾買通了李富搞出來的！是的，是的，我已經仔細盤問過我這該死的親戚了，他對此供認不諱。還向我指指地地賭咒發誓，他絕對沒和那婊子發展到那最後一步……啊，瞧我，怎突然偏題了……嘿嘿，對了，無風老弟，你老實告訴我，昨晚待在軍械庫的人，是不是你？”

    無風沒吭聲，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戳了一下我背後的腰眼——而這，恰恰是昨晚那枚石子打中我後背的地方。是的，昨晚，就是這枚打中我腰眼的石子，改變了我被拋在半空中，即將以倒栽蔥的姿勢墜地的頭破血流的命運。

    於是，我一下子恍然大悟，伸手摟住了無風的脖子，獻上一吻。不知為什，我突然想到了衛紅衣和我提起的那根藏在林大禹心口的銀針，以及後來我從徐衍嘴聽到的有關這根銀針從林大禹生前的衣服掉出的事兒……想到這些，我在親吻無風臉頰的時候，不禁微微發抖。

    而這時，無風已取出他懷的一些白紗，纏繞在我的脖子上。他的手指摸得我的脖子又麻又癢，我的臉忽而變得有些燙。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