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羽衝駕駛著他的藍色r≈r敞篷轎車一路狂飆。橫穿金鍾道，轉過紅棉路，沿途衝破所有紅綠燈，逆行闖進了花園道。

    藺羽衝如今二十四歲。倒推幾年他曾是這星球上最炙手可熱、無人不知的學術巨星。

    他已經在那荒廢的灰人教堂自我囚禁了三年多，用鎖鏈將自己牢牢捆縛。這樣做的好處是他就沒有可能去傷害任何人。他喜歡這種頹廢、默默無聞的生活。雖然每個月總有那幾他的黑暗血脈會突然甦醒，那時凶殘便緊緊攫住了他，令他想要毀滅一切。幸虧有藍的存在，可以撫慰他，奇跡般消弭他的殺戮欲望；重新點燃對愛和幸福的信念。

    藍的形象的確源自於他更早前的一個夢。當時他還在各地流浪，懷著虛渺的希望祈禱有什地方能使自己擺脫惡念。關於那段時間，他具體犯下了哪些恐怖罪行，卻是一片朦朧，完全不複記憶（更可能是不敢回憶？）。

    但是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躲在荒野墳地之中，精疲力竭，心力憔悴，再也無法抵禦邪惡的召喚。就在這時，他夢到了一個異常奇幻的場所，一個年輕姑娘殷切召喚他。“羽衝！”聲音恍似來自記憶深處，穿越萬千時空，從遼遠、尚未有人類誕生的過去渺渺傳來。

    那一晚後，他驚愕地發現某種頓悟般的喜悅充盈了自己，好似整個人從到外都煥然一新。這種效果延續到之後好幾個月，這期間他再沒對世界起過一次怨念，沒有像以往那樣看到一件過失或犯罪就將它引申為對人性，乃至整個人類的憤怒和絕望。但長久的失望令他不敢對任何事抱有起碼的憧憬。

    好在沒多久後他就找到了灰人的教堂。當時一群最低賤墮落的渣滓的占據著此處，藺羽衝趕跑了他們，令他們再也不敢回來。

    他將整個教堂改造成一台超級計算機，並以夢中女孩的容貌設計出這電腦的全息虛擬形象，來與自己進行日常交流，這就是藍。雖然藍的思維、程序都是他設計的，他們間的交流白了不過是藺羽衝對自己的拷問。但足夠了，日日有藍陪伴，他的確平和了很多，更有能力控製自己。

    他選擇這此定居的另一個原因是，鼓樓區和緊鄰的灣區本就是藏汙納穢之處。盛產卑鄙的罪犯和凶殘的暴徒，卻容不得良善平民存身。即便他真的抑製不住心頭惡念時，傷在他手下的也盡是毫無人性的社會敗類，反倒算為民除害。久而久之鼓樓區倒是清淨了好多，再沒有流氓敢靠近教堂附近。

    漸漸有人慕名而來，不外乎是些黑吃黑，背後捅刀子的行當。反正哪邊都論不上善類，藺羽衝照單全收，要價卻極高。但他手段厲害，作風淩厲，每件活兒都做得幹幹淨淨，令每個委托人都深感滿意，公開表示對他的讚善。他清道夫的名頭在北辛城地下世界開始聲名遠播。

    這兩年，他的業務越來越廣，甚至能接觸到一些真正的黑道大佬了。這其中就包括他正準備去見的索倫。

    此時暮色漸濃，昏暝的穹上，藍月半彎，粉月如鉤，兩顆月亮籠罩在薄紗般的霧霾中。而在車頭的前方，龐大殘缺的冥月幾乎就緊貼在道路盡頭，猙獰的底部缺口好像張開的大嘴，要吞噬下方的一切。

    那處便是灣區。它被稱作北辛城的眼，又或諸神樂園，不管哪種稱呼都實至名歸，關乎你怎看。

    它肮髒、下賤、腐敗，聚集了北辛城最破舊的棚屋和最低賤的流氓、扒手、癮君子、ji奸/強奸犯、暗娼、拉皮條的、孌ng癖……這是北辛城地下世界正派人的老巢，欲望論斤賣，罪惡放流水線上滾滾產出。每一秒鍾都有人在這兒被打破腦袋、扒去皮夾、失去童貞（如果你於十歲的話）、乃至肝、腎，性命。警笛聲在灣區自然如空氣，當街火拚乃是最喜聞樂見的消遣。

    這會兒前麵就有兩群人在械鬥。四個衣裝暴露，手持砍刀棍子的妖豔女子（妝容最厚的那個明顯是個人妖）在圍毆兩個混混模樣的家夥。旁邊圍了更多看熱鬧的閑人，他們嬉笑、起哄。不停拉拽、圍堵那兩個逃命的混混，毆打他們，將他們推回場中。

    藺羽衝的車子就陷在這人群中進退不得，他猛按喇叭，哪有人理會？灣區隨時隨刻都是個狂歡場，如地獄一般危險，又加倍提供快感。

    一個混混衝出了包圍圈，但他已精疲力盡，一頭栽倒在藺羽衝的車前。更多的人撲上去，用腳踹他，撿碎石磚塊砸他。淒厲慘叫被人群的喧囂徹底淹沒。

    藺羽衝盯著行凶的人群，冰冷的顫抖一波波侵襲而來，他隻能緊緊握住方向盤。

    體內那股熟悉的、腐臭的力量推動著他，召喚他加入眼前這殺戮的狂熱。那是一種黑暗的力量，打從李·怖雀踢開教堂的大門起就已經張開雙翼，此刻他再也控製不住，即將噴湧而出——

    有人在“砰砰”拍打他轎車的引擎蓋。

    “嘿，帥哥……”

    藺羽衝抬頭，卻正是那個拿砍刀的人妖，剛好被人群擠到了車邊。他看來大概四十多歲（當然也可能隻有三十，甚至二十多歲。反正醜鬼沒人在乎年紀）。灰色的眼膏和桃紅的粉撲早被汗水暈得一塌糊塗，猩紅的大嘴周圍胡茬清晰可見。

    “……要不要爽一下。或者你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