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龍吟09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驍越三爺 本章:且聽龍吟09

    9

    聽完三絕秀才的敘述,居然嗟歎不己。其所言之事不由得他不信。他忽想到有件事尚不明,當下問道:“昨夜之事你當真瞧得明明白白?”

    三絕秀才點頭道:“那是當然。”、

    “為何那些鷹不戰自退?另外,有一匹小紅馬你可曾見到?”

    三絕秀才奇道:“那些鷹自然是居兄你擊退的,哪有什不戰自退?小紅馬,沒看真切,好象是有人騎走了。那人不是你朋友?”

    “不是。”居然搖了搖頭,問道:“你可曾見到他的模樣?”

    三絕秀才凝神想了一會,道:“瞧模樣是個年輕女子,麵容倒沒看真切。”

    “年輕女子?可是穿紅色衣衫?”

    三絕秀才搖搖頭,又點點頭,道:“秀才我確是沒瞧清,不過那馬跟她甚是親熱。”

    居然心想要是秋水水,要是酒樓遇見的女孩,當下心頭釋然。

    “居兄你往後有何打算?”三絕秀才換了話頭問道。

    居然默想片刻,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事情錯綜複雜,你我又勢單力薄,又能做什呢?”

    三絕秀才憂心忡忡地道:“縱觀英雄榜上掛名之人,僅居兄你一人逍遙在外,秀才我隻怕他們遲早會找上門來。”

    “該來的終會來,與其東西躲藏,毋寧靜觀待變。總之,一切順其自然。如兄所言:大丈夫當巍然立於天地間,若死得其所,又何懼一死。”

    三絕秀才怔了怔,忽地縱聲大笑。笑畢,他從懷摸出一個油布小包,從包內取出兩枚鴿蛋大小色澤幽黃的珠子,遞與居然,道:“此珠乃是驅屍老嫗慌亂逃走時遺落,秀才我不恥下撿據為己有。雖心知其有異稟,無奈天資愚鈍,端是參詳不透。今日將此珠贈與居兄,隻盼能助居兄一臂之力。居兄若推辭不受,便是瞧不起秀才我,亦算是秀才我瞧錯了人。”

    居然見他話說到這份上,再作推辭未免有些惺惺作態,當下道了聲謝,爽快地收下。

    三絕秀才用力拍了拍居然的肩膀,正色道:“如今能力挽江湖狂瀾之人,非兄莫屬。隻是此路艱苦卓絕且時有性命之虞,望兄善自珍重。”

    居然苦笑一下,道:“若真能扶大廈於將傾,死又何妨。”

    這時,有馬蹄聲傳來,兩人循聲望去,隻見遠處數名金甲武士飛馳而來。三絕秀才大驚失色,顫聲道:“正。。。正是他們。”

    居然凝神細瞧,問道:“就是在伏虎山莊現身的?”

    三絕秀才點了點頭。

    居然深深籲了口氣,道:“該來的躲也躲不掉。你且上樹藏一藏,我來會會他們。”

    三絕秀才未從,道:“不見得就是衝著你而來,還是一起避一避,待他們到了再相機行事也不遲。”

    居然一想也是。於是兩人一起飛身上樹。這棵大黃鬆枝繁葉茂,正適合藏身,若非特意尋找,倒是不亦察覺。兩人在樹上放眼望去,但見金甲武士身後黃塵滾滾,如扯起一條大黃蟒,頗是壯觀。他們一行共有五騎,並駕齊驅。未見到黑衣人和虎麵人的身影。

    俄頃,那幾名武士便到了兩人眼皮底。他們起初並無逗留之意,往前奔了一段後突然勒馬回轉,往這邊緩緩踱來。兩人相顧失色,均以為行藏己露,當下暗自戒備。

    那幾名武士並非直奔樹下 ,而是直奔那堆鷹屍。他們團團圍在鷹屍四周,低聲嘰咕了幾句,然後各自散開,往周圍巡視。他們顯然清楚那些鷹屍的來曆,想就此查出蛛絲馬跡,抓住殺鷹之人。其中一人轉到大黃樹下,仰臉朝樹上張望。

    居然見他們隻有五人,且黑衣人和虎麵人均不在,不由地膽氣橫生,早有拚一拚之意。見這個武士靠近過來,當下瞅準時機,折了兩根枯枝射向其雙眼。他這一招事出突然,且用了十足勁力,自是非同小可。那武士避閃不及,正中雙眼,“啊”地一聲滾落馬下。其他武士見狀立時圍了過來。居然如法炮製,無奈他們己有防備,未能得手。幾名武士亦不敢貿然進攻,隻是團團圍在樹下。

    其中一人從懷掏出一支短笛模樣的東西,甩手拋到空中。隻聽“嗤”地一聲炸響,在空中拖出一道長長濃濃的黃煙。原來那短笛模樣的東西是焰彈,定是他們在放訊求援,兩人暗叫不妙,心想若不及早結果了他們,隻怕今日討不了好去,遂對視一眼,同時縱身下樹。片刻便與那些武士鬥成一團。

    這幾名武士身手也甚是了得。以一敵二,居然尚能稍占上風,三絕秀才就有點吃不消了,很快便險象環生。兩人不由地暗暗叫苦:這般下去,即使他們無增援,時間一長,恐怕還是凶多吉少。眼見三絕秀才命懸一線,居然忽地想起那兩顆黃珠,心頭一亮,當下全力將兩名對手逼退,自己則利用其喘息之機將兩枚黃珠吞下。

    黃珠一入腹,隻覺腹中陡然生出一股炙熱難當的熱流,瞬間在體內亂竄,倏忽上衝至頭頂百匯,頓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他哪知道此珠名喚“陰陽珠”,乃驅屍老嫗偶得於靈山極地,後又曆經采擷活人元陽加以焙煉。其每得一份元陽,便有一活人失去元陽淪為僵屍,屍身則入爐作焙煉之用。驅屍老嫗原待采擷足九九之數,兩珠合二為一,擇月圓之夜吞服,那時天下再無人治服得了她。誰知化了無數心血,這最後一個元陽總是不得圓滿。眼看不日即大功告成,卻被金劍門壞了好事,連雙珠亦在慌亂逃竄中失落了。此珠雖未焙煉成功,但其威力之盛卻不容小覷,是以居然一時吃不住竟暈厥了過去。

    居然這一倒,形勢立刻急轉直下。原先對付居然的武士掉頭攻向三絕秀才,不過數招便將三絕秀才拿下。那名受傷的武士忍著痛過來欲宰了他倆,被另一名武士製止。那武士怒道:“這兩隻狗弄瞎我眼睛,不能放過他們。”他雙眼血肉模糊,果然是被居然射瞎了。另一名武士喝道:“你擅自處決他倆,主人怪罪下來會連累我們,還是等交給主人後再說。”那武士聽他拿主人來壓他,口中罵罵咧咧不止,卻也不敢強行出手。

    他們用隨身攜帶的繩索將兩人捆了個結結實實,連同那些鷹屍一起縛在馬背上,然後快馬加鞭往前趕去。三絕秀才神誌未失,他瞧了瞧居然,隻見他雙目緊閉,麵色潮紅,不時從鼻孔喘出粗粗的白氣,料想其大概是中了毒。原指他望他能救江湖於危難,沒料到出師未捷便己身陷囹圄,不禁悲從衷來,黯然垂淚。

    不多時,前方迎麵來了一隊人馬,亦是金盔金甲,兩名黑衣人赫然在列。兩名黑衣人各乘一輛敞蓬馬車,一人手持獸頭鐵杖,另一人執一麵大旗,卻是旗白鷹紫,與在伏虎山莊時有所不同。大約是增援而來,兩隊人馬立時匯到一處。

    這邊的武士齊齊翻身下馬,先念了一遍“無量之城,武林至尊。血鷹旗下,莫不歸順。”然後躬身向黑衣人行禮,道:“黃鷹壇屬下恭祝兩位使者步步高升早日入城。”兩黑衣人微笑頷首,步下馬車,領著眾人向南施禮,齊聲念道:“無量王千秋萬代,仙福永享。”

    禮畢,執旗的黑衣人問道:“你們發訊所為何事?”一名武士道:“謝執旗使垂詢。屬下在途中發現有神鷹遭惡狗殘害,遂探個究竟,不料被惡狗偷襲得手,傷了一名兄弟,是故發訊求援。現己將那兩名惡狗擒來,請執旗使發落。”說著會同另幾名武士將兩人及鷹屍一起提到執旗使麵前。

    執旗使點了點頭。他瞧了居然一眼,略感詫異,責問道:“你們為何傷我神鷹,害我黃鷹壇的兄弟?”

    三絕秀才見居然仍是雙目緊閉,心知己無生還之望,遂將心一橫,大聲罵道:“你們這幫為虎作倀為禍武林的狗東西,遲早要遭天遣。要殺便殺,要剮便剮,不必多言。無量狗城,武林禍害。死鷹旗。。。”話未說完,早有一名武士上前給了他一個大耳括子,一道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

    執旗使嘿嘿冷笑道:“殺你如同殺一條狗,不必急在一時。你且說出幕後受誰主使,還有哪些同夥,本使或可網開一麵。”

    三絕秀才唾了他一口,喝道:“秀才我生為人傑死為鬼雄,何懼你們這些狗屎無量王的奴才。一人做事一人當,一刀捅來便是。”

    執旗使見他竟敢罵無量王,驚駭得臉色煞白,舉起旗杆當胸向他戳去。

    說時遲那時快,在旗杆尖端將至未至三絕秀才胸口之時,隻聽“砰”的一聲,執旗使如斷線風箏一般高高飛起,不多時又是“砰‘的一聲,重重摔在不遠處的地上。他落地之後痛苦地扭了幾下便再也不動彈了,口鼻處漸漸洇出一大灘鮮血。這一變故令眾武士瞠目結舌,半晌都無人回過神來。

    三絕秀才本當那“砰”的一聲是旗杆擊中自己所致,不料又傳來“砰”的一聲,這才發覺胸口處並無異樣,方知又一次死逃生。他茫然地睜開雙眼,見那些武士都呆呆地盯著倒在不遠處的黑衣人,回頭一看,隻見居然己醒來,正愣愣地站著,腳下繩索散斷了一地。但見他披頭散發,臉色殷紅如血,眉宇間盈動著一股黑氣,雙眼呆滯地盯著自己的雙手,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

    三絕秀才又驚又喜,忍不住呼道:“居兄。居兄。你沒事吧?”

    居然卻仿佛未聽見一般,一動也不動。三絕秀才又高聲呼了他一遍,仍是紋絲不動。那些武士聞聲倒驚覺過來,紛紛掉過頭來,向這邊怒目而視。執杖的黑衣人雙眼一翻,尖聲喝道:“你倆個狗東西,竟敢施詭計害我執旗使,定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著揚起手中的鐵杖。眾武士見其揚起鐵杖,得令一般齊齊圍攻過來。

    眼見武士即將攻到眼前,三絕秀才情急之下側身用力蹭了蹭居然,仍未將之弄醒。居然癡癡愣愣好象著了魔,對四周一切充耳不聞,隻顧盯著雙手出神。三絕秀才長歎一聲,閉目隻待受死。

    那些武士俱是一等一的高手,早有數人將鋼刺狠狠刺入居然的身體。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以他們的身手,這全力一擊定是戳個穿膛窟窿,誰知隻戳入寸許便再也刺不進去,仿佛刺入極韌極韌的物體。後又有數人刺中,亦是如此。正在他們驚疑不己之際,隻聽居然怒吼一聲,身形暴長,一股巨大的氣浪將他們拋到空中。他們人尚在半空,口中己是鮮血狂噴,直如下起一場血雨。頃刻,人血交雜,如中箭的野雞似的接二連三地直墮下來。

    那執杖的黑衣人見狀驚恐不己,原先的氣焰早己去得一幹二淨。他悄悄退到馬車後,從懷中掏出一支焰彈,正欲拋出之時,隻覺手臂一緊,手中那顆焰彈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他掙紮了一下,無奈雙臂被牢牢摑住,絲毫動彈不得。他回頭一瞧,正與居然目光相對,頓時唬得魂飛魄散,身體軟軟地癱了下去。居然一腳將他手中的鐵杖踢飛,正擊中那輛馬車,馬車立時“轟”地四分五裂,然後提起那黑衣人,喝問道:“無量王那廝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聞及居然問起無量王,渾身一顫,麵如死灰,嘴唇不住翕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居然亦不逼他,用重手法製住他“百會”“大椎”“膻中”等幾處要穴,扔破麻袋一般扔到一邊。

    餘下的幾名武士逃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個個垂頭聳肩如喪家之犬。居然喝令他們給三絕秀才解開繩索,然後讓他們站作一排,將身上盔甲悉數解下。眾武士不敢違命,紛紛依言卸了金甲,卻無人摘下麵具。三絕秀才此時雖乃灰頭土臉卻是精神陡長,走上前用力扯下一武士的麵具。那武士慘叫一聲,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甚是駭人。原來麵具竟是直接澆鑄在臉上,早己與皮肉連為一體,一撕便是連皮帶肉一大塊。

    居然和三絕秀才相顧愕然,他倆雖猜測得出無量王甚為殘忍暴虐,卻想不到對手下亦是無所不用其極。看來這些武士隻不過是其手中的破銅爛鐵而已,較之豬狗亦有不如。三絕秀才歎道:“無量王如此‘善’待各位,各位竟還為其賣命,真是令秀才我打破頭也弄不明白。”

    眾武士均默然不語,顯是大有難言之隱。這時忽聽有人高聲叫道:“無量王千秋萬代,仙福永享!我等皆是誠心實意拜隨無量王,休得聽信霄小之人的挑唆。無量王乃佛祖一十九世靈童轉世,智慧非凡,寬懷度人,有通天徹地之能,豈是那些愚昧無知之人抵毀得了的?我等隻有拜隨無量王,以不幸為大幸,以受苦來消減罪業,方能進入極樂之境,永脫輪回之苦。如有叛我無量王者,當墮入阿鼻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脫。”眾人循聲瞧去,見說話之人竟是己“死”去多時的執旗使,不由地驚奇不己。

    隻見那執旗使盤膝而坐,雙手作托物狀舉過頭頂,口角尚有血跡未幹,麵色卻是安然祥和。他的聲音又洪又亮,每一字都清晰有力,如叩錘般沉沉叩在眾人心頭。三絕秀才本欲上前喝止,卻被居然伸臂擋回。執旗使說完之後,緩緩放下雙手,深深吐出一口氣,又高聲唱道:“以我清淨之軀,赴我無量之城;以我赤誠之心,謁我無量王尊;以我肺腑之聲,讚我無量之倫;以我堅貞之氣,貫我無量乾坤。”

    執旗使唱罷,麵露微笑,雙目向遠空凝視片刻,頭一歪,就此去了。

    眾人無不動容。

    三絕秀才上前探其鼻息,失聲叫道:“這回是真死了。”他輕輕一推,執旗使便如爛泥般癱倒在地上,這回是徹頭徹尾地死了。

    居然盯著執旗使的屍體怔怔出了一會神,忽覺丹田處湧動起一股真氣,凶猛無比,在體內四處亂竄。方生起不妙的念頭,眼前又是一黑,往前踉蹌了幾步,又倒地暈了過去。

    那些武士見居然莫名地倒下,麵麵相覷了一陣子,不約而同地靠了過來。他們懼於居然神威,不敢逼得太近,隻是圍著他蠢蠢欲動。居然仰臥在地,眉宇間的黑氣愈來愈濃,片刻便遍布全身,渾如枯木一根。三絕秀才見此突變,兩眼發直,怔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數番從生死線上滑過,方喜見柳暗花明轉眼又是山窮水盡,直覺天意弄人,眼前亦是混沌一片,真正欲哭無淚。

    武士們猶豫良久,見居然毫無好轉跡象,膽子愈發大了起來,逼得越來越緊。那被扯去麵具的武士亦拾起鋼刺,怒氣衝衝地奔向三絕秀才,一招“銀蛇甩尾”刺向他小腹。鋼刺外形恰如一條銀蛇,用此招再合適不過。三絕秀才忙一招“風擺楊柳”險險避過。那武士心中恨極三絕秀才,手下一招狠過一招,步步緊逼,將三絕秀才逼得手忙腳亂,那間險象環生。若論單打獨鬥,三絕秀才未必處於下風,隻是他心神不寧,根本無心戀戰,是故一上來便被處處被動。過了數招後他才恍然醒來,當下凝神應戰,兩人堪堪打了個平手。

    居然仍是氣若遊絲,瞧情形一條命己去了多半。武士們則緊握鋼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率先刺下去。剛才居然那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似還餘音未了,令他們心有餘悸。突然,他們驚奇地發現居然的身體鼓脹起來,象殺豬匠吹豬時那樣,渾身慢慢脹成一個大圓球。臉皮脹成醬紫色,脖子一下子便不見了,手亦腫成了大蒲扇。隻見其身子越腫越大,衣服哧啦哧啦地繃裂開來,大有一觸即炸之勢。武士們嚇出一身冷汗,一刻也不敢再呆下去,背起癱軟在地的執杖使,連馬也顧不上騎,慌不擇路地狂奔而去。

    這邊兩人仍在酣鬥,一時間你來我往,鬥得不可開交。武士起初形似拚命,出手雜亂無章,相持一陣子後,竟使起青城派的兩儀劍法。三絕秀才是識貨之人,見其使得中規中距嚴謹縝密,顯是頗得真傳,不由得心生疑竇。他與青城派掌門諸葛長生有過一麵之緣,知道能得傳此劍法之人隻有其五名嫡係弟子。難道這武士竟是青城門下?他一念及此,忍不住開口問道:“諸葛掌門安好?”那武士聞言一怔,血肉模糊的臉上隱隱現出一絲愧色,攻勢隨之緩了下來。三絕秀才借機以一招“醉狐尋巢”收勢跳到一旁。武士亦不追趕,持著鋼刺呆立當場。他默默站了片刻,收起鋼刺轉身離去,瞧了未瞧三絕秀才一眼。其踽踽而行,說不出的淒涼。

    三絕秀才幾次欲喚住他,卻始終未叫得出口。他心想若非遭遇大變,以此人身手,定能成為江湖上的後起之秀。如此看來,江湖上究竟有多少英雄豪傑倒伏在血鷹旗下,隻怕是數也數不清。不出意外的話,那日在伏虎山莊被擒的江湖人士也一定是這般下場。想到這,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往左右一瞧,一幹武士早己沒了蹤影,居然也不見了,地上倒是多了個肉球樣的怪物。三絕秀才見那肉球甚是眼熟,走過去一看,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肉球赫然是腫脹變形了的居然。其皮膚繃脹得結實發亮,上麵脈絡清晰可見,且似還在繼續脹大。他伸手一摸,隻覺滾燙灼人。再看居然的臉,直如一隻醬泡了幾百年的豬頭,連耳朵都油光發亮,甚是滑稽可笑。但三絕秀才卻苦著臉,一點都笑不出來。

    這是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之事,饒是打破頭也想不出如何對付。正無計可施之際,見有人騎著馬往這邊而來。紅衫紅馬,頗為惹眼。三絕秀才定睛一瞧,見來人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心頭稍慰。

    那女子卻便是與木道士一同失蹤的秋水水,她來到跟前,一眼瞥見地上有個大肉球,微微顰起眉,“咦”了一聲,問道:“這是什?”

    三絕秀才苦笑一下,道:“秀才我也不知是什,隻知道它原先是我朋友,莫明其妙便成了這樣子。”

    秋水水翻身下馬,走上前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肉球晃當晃當往前滾了幾尺遠。秋水水咯咯笑道:“這大肉球倒挺好玩兒,你也來踢著試試。”

    三絕秀才見那女子用腳踢居然,大是不快,正欲發火,又見其巧笑倩兮,一腔怒火頓時化作烏有。他地道:“這這這。。。不妥吧。他是秀才我的朋友,我怎能踢他。”

    秋水水白了他一眼,道:“你這迂腐秀才老不知趣,小心我一腳把你朋友踢爆了。”

    三絕秀才連連擺手,叫道:“非也非也。秀才我名喚三絕秀才,並非迂腐秀才。三絕秀才我或許迂腐,然則確實不叫做迂腐秀才。再者,我朋友與姑娘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又何苦勞你芳駕將他踢爆。”

    秋水水“哧”一笑,道:“你這秀才說話倒有些意思,那就不勞姑娘我芳駕,秀才你來踢如何?”

    三絕秀才撓了撓頭,暗暗叫苦,一句“錯矣錯矣”脫口而出,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不知這說是什意思。

    秋水水奇道:“什‘錯矣錯矣’?”

    幸爾他平素插科打渾慣了,情急自然生智,當下道:“秀才我說話本形同嚼蠟索然無味,怎消受得起姑娘你的玉口誇讚,自然覺得是‘錯矣錯矣’。聖人常言:受之有愧,卻之不恭。秀才我倒覺得既然受之有愧卻之未必就不恭,是故仍要說句‘錯矣錯矣’,但願聖人別拿戒尺打秀才我手心才好。再者,秀才我足無踢雞之力,又怎能下腳踢朋友哉?”

    秋水水忍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畢,故意板下臉來喝斥道:“你這秀才油嘴滑舌,忒可惡。”說畢嘴角又忍不住漾起笑意。

    三絕秀才歎了口氣,望了望大肉球般的居然,憂心忡忡地道:“姑娘你說秀才我可惡也罷,可憐也罷,隻盼能施以援手,救我朋友一救,秀才我甘作牛馬,一生為姑娘你之奴。”說著向秋水水深深一揖。他早瞧出她不同尋常,是故有此之舉。

    秋水水皺起眉頭,冷哼一聲:“你費了若幹口舌,無非是想我救你朋友。”

    三絕秀才見其並無援手之意,心頭一涼。他朝居然看了看,隻見小紅馬己不知不覺地偎在他身邊,心頭一亮,指著小紅馬對秋水水道:“我朋友曾與這匹小紅馬生死與共,這算不算有緣呢?”

    秋水水吃了一驚,道:“你說什?什生死與共?”

    三絕秀才見事有轉機,當下將居然與小紅馬共擊鷹群之事略述了一番。

    秋水水聽完後“哦”了一聲,似是想起了居然是誰。她略一沉吟,走到居然身邊,細細察看了一番,不由地眉頭深鎖,對三絕秀才道:“他體內有股極陰柔極強悍的真氣,是禍是福我亦不清楚,但以他目前情形看來,隻怕是凶多吉少。這之前可有什異常之事發生?”

    三絕秀才心想與那武士廝殺並非什異常之事,便搖了搖頭。

    秋水水沉思了一番,眉頭愈鎖愈緊,歎了口氣,道:“隻有聽天由命了。一旦真氣激蕩,便會爆裂,那時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三絕秀才黯然點了點頭。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盯著居然,各懷心事。小紅馬不時探下鼻子嗅嗅居然,顯得十分焦躁不安。

    突然,秋水水一把提起三絕秀才,遠遠拋了開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小紅馬從居然身邊牽開。她和小紅馬剛離開不到丈餘,隻聽“轟”地一聲巨響,居然的肉球炸了開來,一股強烈無比的氣流巨浪似的往四周襲卷而去,將那女子和小紅馬猛地震蕩到半空中。

    三絕秀才還沒明白是怎回事,隻覺一股大力淩空迫來,壓得自己血氣貫頂,喘不過氣來。良久,耳邊還在嗡嗡作響。他抬頭一看,四周一片昏黃,空中枯葉亂舞,一個通體赤紅的人站在天地之間,從頭至腳盡是一棱一棱的殷紅肌肉,滑膩膩地一根毛發也沒有,仿佛一隻被剝了皮的老猿。其周身罩著一層淡淡的黃光,說不出的詭異乖秘。

    三絕秀才驚得合不攏嘴,他下意識地尋找居然的大肉球,卻赫然己不見了。原先大肉球所在之處尚有些枯滕老枝,如今卻變成一個光溜溜的大凹坑,有數丈見圓。在凹坑的另一頭不遠處,躺著那紅衣女子和小紅馬,不知是生是死。他猶豫了一下,對那通體赤紅之人喊道:“居兄!居兄!是不是你?”

    那人往這邊瞥了一眼,目光如電,直逼人心,令人不寒而粟。三絕秀才縮了縮脖子,隻覺口幹舌燥,想喊卻再也喊不出聲來。那人沒理會他,伸臂向天,驀地發出一聲攝人心魄的長嘯。嘯聲洪亮異常,在遠處的山穀起伏回蕩,曆久不絕。

    小紅馬被他的嘯聲驚醒,木然昂起頭,甩了甩脖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還沒站穩,腿一軟又倒了下去,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看樣子傷的不輕。它倒下時尾巴恰好甩在秋水水的臉上,秋水水連著打了幾個噴嚏,方幽幽醒來。她茫然看了看四周,掙紮著起身,左腿卻軟綿綿地使不上勁,起了一半,又軟軟坐下。

    那人聽到動靜,側目看過去,露出意外的樣子,怔了怔,轉身向紅衣女子走去。秋水水這時才驚覺多出一個人來,且是個一絲不掛的紅體男子,顧不上吃驚,早己羞得無地自容。她扭過頭去,顫聲喝道:“不許過來。”

    那人略遲疑了一下,仍舊往前走去。秋水水聽聞他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臉色由紅變紫,由紫變青,由青變得煞白。她忽地從衣襟上撕下一塊布條蒙住雙眼,轉身向那人厲聲喝道:“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宰了你。”

    那人停下腳步,迷惑不解地盯著秋水水,道:“你是何人?你為何要宰我?可是。。。可是。。。”他說著低下頭,想到什似的目光一驚,喃喃自語道:“我又是誰?我究竟是誰?”頓了一頓,猛然仰麵向天狂呼道:“我究竟是誰?”

    話音未落,那人轟然倒下,如山崩一般震得地麵顫動不己。顫動過後,四周那間陷入一片死寂,天地間渾然失色,他那一倒仿佛將所有生氣都給裹挾跑了。

    此時己是夕陽西沉,天際泛著一層昏暗的灰黃色,一個沒有希望的夜晚即將來臨。有寒風吹起,一陣緊似一陣,衣衫簌簌作響,寒氣自眉尖直入四肢百骸,心境在此刻分外淒切。三絕秀才跌跌撞撞地走向秋水水,他並沒有受重傷,隻是渾身綿軟無力,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再也爬不起來。

    秋水水見他了走過來,大感慰藉,柔聲道:“你沒事吧?”

    三絕秀才心中一暖。很久沒有人用如此關切的口吻對他說話了,此時聽來,備感親切入耳,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他微微一笑,道:“秀才我皮厚肉糙,無甚大礙。姑娘你如何?”

    秋水水輕歎一聲,幽幽道:“我左腿骨折了, 一時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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