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式空調機嗡嗡響著卻不製冷。這台窗機和審訊室那台一樣，從朱興剛入隊的時候就不好用，終於要報到會上的時候已經是秋了。夏的事情怎到了秋的會上才研究，哪個環節延誤至此？所以負責上報的人就把這件事刪掉。

    到了第二年要報到會上的時候，已經是上一年夏的事情了。去年的事情為什去年沒有上會，誰自作主張壓起來的？所以負責上報的人就把這件事再次刪掉。

    看樣子，隻要它還能嗡嗡響，也就這樣了。甚至因為它還在嗡嗡響，所以休想額外申請一台電扇。

    朱興將一杯水遞給麵前的吳雅麗。

    雷寧拿著一本打開的筆記本，正坐在一旁打量著她。她很瘦，臉色蒼白，皮膚保養得很好，不過因為化了妝，看不出實際年齡，大概二十幾歲。穿著一身套裝，香氣襲人。頭發被精心梳理過，是那種流行的“不等式”發型，右邊長一些，左邊短一些，頭微微一偏的時候盡顯嫵媚。嘴唇塗著深色的唇膏，偶爾不慌不忙地用舌尖舔一下嘴唇。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神，雖然靈活，但毫不遊移。

    吳雅麗的聲線很有磁性：“我找過你，都沒在。”

    朱興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將吳雅麗的信息輸入電腦，等著電腦運行的過程中打量吳雅麗。吳雅麗的眼神並不躲閃，朱興反倒有些慌亂。

    朱興動作有些誇張地扭頭看了一眼屏幕，楞住了——想不到眼前這個漂亮的姑娘居然有案底。

    資料顯示，吳雅麗財校畢業後曾擔任過出納工作，因為挪用公款獲刑兩年。從時間上看，吳雅麗去年10月份服刑期滿，來到這個城市還不到一年。

    吳雅麗從挎包拿出一包綠色的摩爾香煙。朱興把煙灰缸推過去：“有火嗎？”

    雷寧麵帶嗔怒，瞪了朱興一眼。朱興假裝沒看見。

    吳雅麗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是來舉報的。”

    吳雅麗出獄後來到這個城市。她沒想到重新找一份工作居然這難，幾乎所有的單位都在看到服刑經曆後拒絕了她。隻有金海岸夜總會願意提供工作機會，但不是招聘啟事中的行政人員，而是坐台陪酒的服務生。

    吳雅麗覺得自己即便落魄，也不至於到賣身的地步。她堅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一份工作，並為此做了艱苦奮鬥的準備——買了很多散裝的方便麵，一個大塑料袋裝了八塊麵餅和鹽包，隻賣五塊。按吳雅麗的吃法可以吃半個月——每塊麵餅掰成三份，多加水——麵不飽水飽。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吳雅麗開始掉頭發，一把一把地掉。同在城中村租房子的人熱情地建議她要多吃蔬菜、芝麻、黑豆、核桃之類的，養頭發。第二個月吳雅麗臉色蒼白，眼窩深陷，身上的力氣被一絲一絲抽走了，眼前全是閃爍的金星，而新工作仍毫無希望。

    吳雅麗推開一家超市的門。她很久沒有看到這多吃的了，餅幹、麵包、巧克力……她一邊想象著這些食物嚼在嘴的味道，一邊吞咽著口水。

    吳雅麗在擺著火腿腸的貨架前猶豫著，身無分文隻能過過眼癮。為了防止自己抵不過饑餓亂花錢，她把錢都藏在床板下麵不帶出來。其實都花掉也沒有多少錢，不過是兩年來在監獄勞動攢下來的零錢罷了。正因為少得可憐，她才更舍不得動用。

    吳雅麗不斷地拿起火腿腸又放下。不知猶豫了多久，她鬼使神差地將一根火腿腸藏在腰用上衣蓋住，手上隨便拿了兩盒方便麵朝收銀台走去。

    “七塊。”

    吳雅麗摸了摸兜，紅著臉：“錢包落家了，不好意思。”

    對方將方便麵拿到櫃台下麵，扔回一個筐。

    吳雅麗幾乎能聽到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從胸腔蹦出來，嗓子幹得像是粘到了一起，後背滿是汗，衣服貼在身上，生怕露出腰間藏著的火腿腸的輪廓。她大氣兒也不敢出，頭頸僵硬，腳步虛弱而又故作鎮定地慢慢走向門口。

    兩三米長的路竟像走了一個世紀那久。終於推開超市門的時候，她不由得長籲了一口氣。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