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丁小麗定了定神,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陳晨,手拎著剛從菜場買來的菜,還有一條海魚以及許多吃的東西。
"你怎沒有回公司去?"丁小麗疑惑地問。
陳晨人沒有進門,把菜遞給了丁小麗:"怕你們不熟悉附近,就先幫著買了點菜。我這就去報告馬主席!你們來了。"
一聽"主席"二字被陳晨這般嚴肅自然地說出來,丁小麗和馬小鳳都不禁好笑。
"去告訴你的主席吧。"丁小麗開朗地笑道,"小鳳,我們做飯!"
馬小鳳也覺好玩,打趣陳晨道:"是什主席?"
陳晨回答得一本正經:"你爸爸是寰宇宙集團公司董事局主席。"
馬小鳳叫起來:"啊?宇宙?比中國,比地球還大!"
丁小麗挺有婦人味看著撒歡的馬小鳳,又轉看陳晨,看得陳晨心酸酸的:"那,陳老師也該是一個什長了吧?"
陳晨給了丁小麗一張名片。丁小麗與探頭過來的馬小鳳一看名片:"啊,寰宇宙集團公司董事局辦公室副主任。"
馬小鳳老氣橫秋地:"怎主任還是個副的啊?回頭見著他,我讓他提拔你做正的。"
丁小麗拿了一包家鄉土產"怪味豆"過來:"小孩子不要亂說話!"把怪味豆遞給了陳晨:"家鄉的土味還記得嗎?拿回去嚐嚐。"
陳晨手捧著怪味豆,滿腹心事地走著。
陳晨的心充滿了感慨:丁小麗曾是他的學生,後來算是同學,今天竟是自己昨天的老師、今天的老板的棄婦。這一點他看出來了,決不會有錯!可怎跟丁小麗說呢?
陳晨整了整領帶,上了電梯。
電梯,一名酒店的服務員扔給還在沉思的陳晨一塊檳榔:"吃不吃人肉?"
陳晨一激靈,立即反扔回去:"不要嚇人!什吃人肉?"
服務員給陳晨看自己鮮紅鮮紅的血盆大口。
陳晨給了自己許多的激勵,才算拿起話筒,撥通了電話:"喂,馬主席!人到了。好像兩個人在路上都不舒服。吐了,還拉了肚子吧!"說到這陳晨的眼睛紅起來,聲音也有些異樣,幸好馬奇在提問,讓他有機會調整了情緒接著報告:"哦,現在還好。什也沒有問。那你什時候能回來呢?好,行!我讓她們到你辦公室接電話。什時候呢?好,就明天!明天什時候呢?好,十點左右!"
丁小麗和馬小鳳都狠狠地睡過了一覺,她們畢竟年輕,立即全都活了過來。
"媽,我們上街看看吧!"馬小鳳已換了夏裝,趴在窗口,對這個差不多就是外國的城市風光充滿好奇。
丁小麗還在梳頭,好象頭發特別礙事,怎著都不適當:"過兩天吧!"
"為什過兩天?"馬小鳳透過窗戶不住地對小巷了望。
"萬一你爸爸回來了呢?"
"你就這等啊?"馬小鳳做了一個挺誇張的表情。
"來,我給你也梳梳頭!讓你爸看到他女兒有多神氣。"丁小麗給馬小鳳梳頭。
馬小鳳問:"那個什陳晨你們原來就認識吧?"
"你怎知道?"
"我看他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眼那尖?"隨著木梳的梳理,丁小麗極為自然地回憶起了一些往事:"是啊,他是媽媽的老熟人,還當過媽媽的老師呢!"
"不會吧?"馬小鳳似乎不信。
"不過他不比媽媽大多少歲就是了!"
"是在鄉下的時候?"
"對呀!"
"那後來呢?"
"後來媽媽認識了你爸爸,他考取了大學,是你爸爸的學生!"
"所以他就跟他一起來海南開公司了?"
丁小麗不喜歡馬小鳳叫馬奇"他":"不要總說'他',要叫爸爸!"
馬小鳳突然回頭看著丁小麗,覺得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突然變了,眼睛亮了許多,看人時往下斜視,頭發散開來,不紮也不亂,眉毛細長了,有眉筆掃過的痕跡,嘴唇鮮豔了,是不是塗上了口紅。小鳳脫口稱讚道:"媽,你今天有點好看!"
"真的嗎?"
陳晨到買了一袋檳榔向丁小麗居所走來,近前一看,竟沒有了燈。陳晨一時不知是進是退,踏勘了幾個窗戶,都沒有燈和聲息。他決定將檳榔放到門鼻子上。
小屋黑燈瞎火,躺在床上的丁小麗問馬小鳳:"你聽見有人在我們門口走來走去嗎?"
馬小鳳舉起胳膊朝丁小麗摟了過來:"你別說,我怕!"
"怕什?"丁小麗也不知是為了給馬小鳳壯膽,還是心存馬奇到來的僥幸,她跳下床來,伸手就開了燈。
馬小鳳也巴不得呢,霍地坐起來。
陳晨剛要係牢檳榔,見屋燈火大亮,連忙敲門。
丁小麗神經質地問馬小鳳:"是你爸嗎?"
馬小鳳讓丁小麗弄得也掩飾不住激動,叫道:"是誰呀?"
"是我,陳晨!"門外陳晨回答道。
馬小鳳大失所望,回顧同樣失望但又有所節製的丁小麗:"是那個人,欲言又止!"
丁小麗回應陳晨道:"你等一下。"就加上一件衣服,為陳晨開門,並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們睡了。"
"睡這早?我還以為你們去逛街了呢。"
丁小麗晚上不會男客,所以也沒讓陳晨進門的意思:"有事嗎?小鳳,你睡不著也別躺著了!"
馬小鳳在間回應道:"幹嗎?我瞌睡!"
陳晨頓覺拘謹,說:"我是來通知你們明天到公司去聽電話的。"
"你告訴他了?他在哪呢?"丁小麗問。
"他在三亞陪一批北京來的大人物吧!"
"那--他不在,我就不去公司了!"
陳晨非常特別地苦笑了一聲:"你這個人真是--"接下來的話就咽了回去。
馬小鳳突然大叫:"媽,睡覺了!"
陳晨隻得告辭:"明天我過來接你們。"
"你們要忙就算了!等他回來再說吧。"
陳晨一走丁小麗就閂緊房門,回到馬小鳳身邊:"你剛才叫什?"
馬小鳳沒有搭理。
"我們明天去不去?"丁小麗又問。
馬小鳳深受委屈地一屁股坐起來,叫道:"我才不想去他的什鬼公司呢!"
"你別那樣說話!他是你爸!"
馬小鳳索性直著脖子嚎起來:"他有什了不起!鬼才稀罕那個什破主席呢!"
丁小麗關掉燈,屋內一片漆黑。
丁小麗與馬小鳳簡直有些肅穆地坐在桌前。誰都裝得與平常一樣,但誰都清楚對方是在等待陳晨的到來,帶她們去看一看那個人的地方。
丁小麗猶豫地轉動著手馬奇送的戒指,最終還是戴上了無名指。
門外汽車響,兩人不約而同地去開門。
陳晨西裝革履站在一輛小車前。
丁小麗和馬小鳳看著陳晨煥然一新的裝束都覺得拘束與滑稽。
"他怎跟新郎官似的!"馬小鳳逗趣道。
"不要亂說話。"丁小麗笑著拽了馬小鳳一把。
"哦,上班時間去公司都得這樣。"陳晨解釋道。
"你們還有汽車啊?"丁小麗又問
"公司的車多呢。僅春節期間,在外邊應酬的汽車就有七輛。這一輛是留在家值班的。我的駕照上個星期給收掉了,不然昨天我也會開車去接你們的!"陳晨說著為丁小麗和馬小鳳開了車門。
兩人上了車。汽車啟動。
馬小鳳興奮地望著著窗外,又在車上摸摸這摸摸那,突然,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丁小麗,神色怪異地低下頭來。
丁小麗端坐著,有些緊張,臉上機械地掛著淡淡的笑意。
馬小鳳還是頭一回坐到這好的汽車呢,又是她爸爸的汽車,她太想高興了!但不知為什心突然一酸,這漂亮的汽車想必是那個人的,可為什他自己不來?除了自己的心意未平,還因為丁小麗,爸爸這樣對待她,她還笑!真是太窩囊了。
丁小麗馬小鳳一下車,就見妖豔女郎招搖往來,鮮亮的男人趾高氣揚。二人積存在心的某些或怨恨、或陌生、或悱惻的定勢立即被摧毀,以為進了夢境,不禁相視動容,手都拉緊了!就這樣站在轉門前,任川流不息的人在麵前走過。
陳晨停車後過來帶路,丁小麗馬小鳳拘謹地尾隨。
走出電梯,又經過一段豪華而靜僻的走廊,擦肩而過的都是一色的豪華男女,與陳晨相
遇時多有穿同樣製服的舉手敬禮者。看得丁小麗和馬小鳳暗暗驚奇。馬小鳳尤為敏感,眼越來越多的惶惑。
當她們來到一處最豪華的套間門口時,陳晨悄聲說:"就在這!你們稍等,我先進去說一聲。"
馬奇的左膀右臂--集團名譽總裁薑太公與集團秘書武梅,這會兒正在熱情地議論馬奇主席通過這次陪同上層闔家旅遊,對於集團公司以及馬奇主席本人的深遠意義。當然薑太公也沒有忘記笑著對武梅說:"下一次你就該出麵幫助主席應酬這些人來客往的事了!"武梅低了低腦袋仿佛看見了那必然的幸福時刻。
陳晨進來,先是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薑總裁,然後舉手敬禮。
陳晨再以差不多的恭敬態度向武梅敬禮說:"武秘書,請開一下主席的門!"
"有什事嗎?"
"有人要跟主席通電話。"陳晨說得有點別扭。
"誰跟主席通電話?在你那不能通嗎?"武梅似乎覺得這不是理由。
"這個--"陳晨有點怯懦。
"怎回事你就說嘛!"薑太公覺得陳晨實在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是主席家人來了!"陳晨說。
"主席家人?什家人?"武梅顯然有些驚奇。
"他女兒,還有--"陳晨更覺得不便說是誰了:"我昨天與主席約好的。"
薑太公閃眼朝門口一看,明白了十之八九,遂對武梅說:"我那還有聚會,我不過去還不一定熱鬧得起來,就不打擾了!"
武梅送薑太公出門,看到了等在門口的丁小麗和馬小鳳,心什都明白了,臉上不禁緋紅。
薑太公看在眼,對武梅微微示意了一下。
薑太公輕聲地對武梅說:"曆來好事多磨,你鎮靜些!公主對從寒窯走來的王寶釧也
可以叫聲大姐的。這事你完全可以處理好。"
武梅感激地點點頭。
武梅迅疾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換上熱情的公事麵孔,返回辦公室,不到門口就大聲而得
體地叫道:"誰叫馬小鳳?誰是小鳳啊?"
馬小鳳嚇得拉著丁小麗連連躲閃。
武梅這才乘機正麵看著丁小麗,笑道:"是丁大姐吧?馬主席說過你們的故事。"
丁小麗笑得有些癡傻。
"都進來吧!"武梅招呼她們進門,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掠過武梅的眉梢。她帶著丁小麗馬小鳳通過外間,走進馬奇的辦公室:"這是主席的辦公室,你們就在這等電話吧,不過不要亂翻東西!"武梅關照著請丁小麗她們坐下,自己又返身出去。
馬奇的辦公室具有一般豪華辦公室都有的奢侈,又有一般辦公室所沒有的政治色彩。
書櫃,老式的,滿是政治書籍!書桌上有文房四寶。牆上是唐宗宋祖的畫像!中間有巨幅馬奇自己酷似領袖的照片!
丁小麗震撼之餘也不免神情嚴肅!
馬小鳳則完全被征服了!嘩啦一下子躺到了爸爸豪華的地毯上:"我們睡這兒吧。"
武梅敲門後進來倒茶。
馬小鳳連忙收斂,一骨碌爬起來又挨到丁小麗身邊。
丁小麗悄悄把戴著戒指的手背到身後。
武梅溫婉笑道:"小鳳,不要急,我剛才問過了,你爸爸正在陪首長們考察。他交代過一會打過來,請你等待。"說著先給小鳳倒茶:"馬小姐,喝茶。"
馬小鳳瞅著武梅沒吱聲。
武梅再向丁小麗說:"你也喝茶。"
丁小麗十分恭敬地伸出手來接茶杯,手上的戒指已悄然褪下。
武梅擦擦桌子,順便問:"路上順利吧?哎,坐呀。"
丁小麗坐了下來。
"馬小姐長得還真像馬主席呢。"武梅沒忘記奉承一句對她似有惡意的馬小鳳。
馬小鳳皺了皺眉頭。
陳晨推門進來問:"電話來了嗎?"
"主席正在陪首長,一會兒會打來的!你放心吧,陳主任,我來照顧她們!"
"你們都忙吧,我們不用照顧!"丁小麗已經恢複了從容。
武梅不禁多看了丁小麗幾眼。丁小麗始終拘謹地含笑以對,一隻手緊緊握著馬小鳳。
電話終於來了,武梅先接了起來,聽清馬奇聲音之後,將電話舉給馬小鳳:"馬小姐,你爸爸!"
馬小鳳看著丁小麗沒有動彈。
"接電話啊!"武梅再次提醒馬小鳳。
馬小鳳還是沒動,丁小麗這才站起來,看著武梅。
武梅隨即請示馬奇說:"跟馬小姐一起來的人可以聽嗎?"在得到答複之後,才將電話遞給丁小麗,自己出去,拉上房門。
丁小麗握著話筒,雖強作鎮靜,但還是哆嗦了一下,第一句話竟是:"你這好冷啊!"接下來才是怯怯的問候:"你好!我和小鳳都在。你什時候回來?"丁小麗要小鳳聽電話,小鳳還是不聽。"是,她不肯聽電話,那就等你回來再跟她說吧!"丁小麗接著說:"你是不是像照片上一樣了?我?還是那樣!什?我們準備看看你就回去了,小鳳是初九開學!哦......"丁小麗的眼淚在眼眶旋轉,已經說不下去了。
馬奇感到丁小麗的激動,也不再吱聲。電話莫名其妙地掛上了。
丁小麗從口袋拿出手帕,擦擦眼睛,再次環顧馬奇的辦公室和牆上的照片,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對馬小鳳說:"我們走吧。哎?小鳳?小鳳!"
馬小鳳早已忍耐不住,跑出了辦公室。丁小麗連忙追了出來。
武梅攔住了馬小鳳:"馬小姐要去哪?"
馬小鳳沒好氣地:"去哪?回家!"
"哎!不要亂跑呀!我來安排車。"
丁小麗正好也追了出來:"不麻煩了,我們自己能回去!"
馬小鳳突然折了回來:"幹嘛不麻煩?叫她派車,直接把我們送碼頭去,我要回家!"
武梅有些莫名其妙地望了丁小麗一眼。
丁小麗連忙道歉:"對不起,這孩子--"
馬小鳳氣呼呼地在前麵走,丁小麗緊跟著後麵勸著:"這大老遠的跑來,總要見見人吧,等你爸回來,看一眼我們就走!好嗎?"
馬小鳳頭也不回:"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才不稀罕見他呢!要見你見!"
馬奇有些發福了,戴著當年很"時尚"的蛤蟆鏡,此刻,他點著煙,寂落地坐看著自己陪同的人們在享受海灘和海浪。
馬奇這會兒正沐浴在陽光明媚的海灘上,心情卻怎也明媚不起來,丁小麗來了,帶來了他的女兒,沒有質問,沒有怨言,甚至還笑了笑,但馬奇聽到了丁小麗強忍著的嗚咽。就是這強忍著的嗚咽一下子把馬奇穿透了,再不放下電話,他懷疑自己也要哭起來了。
一位鶴發童顏的老首長遊玩盡興,從海上來:"小馬,怎不下去?很好的呀!"
馬奇掐了煙,摘下墨鏡,謙恭地站起來回答首長:"我隻是導遊嘛!"
首長望海感歎:"好地方,大有作為!"同時也撫慰一下"馬夫":"聽他們介紹你幹得不錯!"
"還可以吧。主要是黨的改革開放政策好。"馬奇流利地說著官話。
首長側目細看馬奇:"哎,事情都要辨證的兩麵看嘛,政策好是一方麵,主觀的努力是另一方麵,聽說你的創業史很有傳奇色彩呀,什時候也給我們這些過了時的老家夥上上課?都說你是大學老師下海,是標準的儒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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