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程慕白都很少回家。

    夏煙很怕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睡覺時她會經常做夢，並且基本上都是噩夢。有時夢到一個青麵獠牙的惡鬼在她家門口乞食，有時是一隻長著獅身人麵兔唇龜殼羊角的四不像用爪子撓她的臉，有時隻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破簸箕飛到她床上。今早晨她夢到一條毒蛇緊緊地纏繞在她身上，纏得她無法窒息，她拚命掙紮，好不容易掙脫了，那條毒蛇卻眨眼間變成了陳二狗，陳二狗麵目猙獰地站在她身邊，淫笑著向她撲來。她狠狠地朝陳二狗扇了一巴掌，卻扇空了，手掌死命地揮到牆上。“啊！”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叫出聲來，噩夢也在瞬間清醒了。

    陳二狗是她此生揮不去的噩夢，任憑她趕、拋、扔、踢、踹、吹、扇，想盡辦法，使盡全力，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個惡魔從記憶中清除。

    有一她在一本書上看到這樣一段話：被蹂躪過的女人，人格無數次被分裂，有時極端單純，有時又極端幼稚。心中沒有大愛的男人無法承受這種女人。承受這種女人的男人，一生注定傷痕累累。

    她的心狠狠地一顫。自己會是這種人格分裂的女人嗎？程慕白是一個有大愛的男人嗎？

    不！不行！不能讓程慕白知道真相！絕對不行！

    她將客廳到房間所有的燈，包括射燈和台燈都打開，然後緊抱著枕頭才戰戰兢兢地睡著了。

    程慕白不知何時回來的，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夏煙被他驚醒了，看到他竟連鞋也沒脫。她輕輕地替他脫掉鞋子，又脫去他的外套，不經意的，聞到他襯衣上濃烈的香水味！那款毒藥香水她太熟悉了！

    一把尖銳的錐子猛地紮到她心上，她的心哆嗦了一下。

    程慕白，你不可以這過分！不——可——以！

    她多希望能將心上那把錐子拔下來，然後用力紮到程慕白身上，紮他連心的十指，紮他那張受女人歡迎的臉，紮他那張哄死人不償命的破嘴，紮他那顆她永遠也無法走進去的心，讓他知道什是痛，讓他了解百爪撓心萬箭穿心的感受。

    然而，那把錐子已經長在她肉，一旦拔下來，傷害的隻能是她自己。

    程慕白是銅牆鐵壁金剛不壞之身。他那沉著冷靜的性格讓夏煙欽佩卻又害怕。

    夏煙沮喪地坐在床邊，不知如何打發這漫漫長夜。

    她輕手輕腳地來到兒童房，又覺得自己這做完全是多餘的，程慕白睡得鼾聲如雷，哪顧得上她是清醒還是夢遊？

    她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半才翻出一團毛線，麵竟有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

    努力搜尋記憶，盡管這段記憶曾被她刻意去忘記，但有些記憶仿佛一直在半路上等著她，隻要她需要，記憶的碎片隨時可以被拾起。

    那是四年多以前，她懷孕時為尚未來得及來到人世的孩子準備的，沒想到織了一半，孩子便沒了。

    這件未織完的衣服再次讓她淚流滿麵。

    那一團淩亂的毛線將她的思緒攪成一團漿糊，一堆雜亂無序的廢墟，除了眼淚，她找不到任何可以表達自己的方式。

    不知何時，她驀地感覺到自己背後突然站著一個人。她猛地轉身，大喝一聲：“誰？”

    程慕白疲憊地：“去睡吧。”

    她搖搖頭，卻還是木頭似地跟著程慕白走到床邊，僵直地睡下，程慕白的手臂伸過來了，她順勢將頭枕了上去，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流。

    “別想那多了，都已經過去了。”程慕白勸道。

    他的話不僅不能止住她眼中泛濫的洪水，反倒將她眼淚的閘門開得更大。程慕白長歎一聲，將哭得顫抖的夏煙抱得更緊了。

    夏煙孩子似地哀求道：“慕白，你每可以早一點回來嗎？我一個人睡覺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