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青春之殤 第16章他提前寫好“他死於白粉”的墓誌銘

    小磊（化名）是我見過的不多見的才思敏捷的感染者之一，也是我采訪過的感染者中學曆較高者之一。

    他不僅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而且寫得一手好文章，在所內出版的內部報紙上，每期都有他寫的各類文章，他坦言自己一直有一個夢想，即出所後寫一部反映吸毒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生存現狀的報告文學，呼籲全社會真正來關愛和接納他們這些感染者，這個想法當初竟與我手頭上正在進行的工作不謀而合，我不禁佩服他的眼光，這也更加拉近了我們彼此之間的距離。

    小磊並不是那種憤世嫉俗的青年，但不幸的遭遇讓他始終對社會造成他目前的境遇有一種憤憤不平。而小磊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原因卻與眾不同：他因為一次輸血事故不幸感染，感染後各種不幸的遭遇讓他無處排遣內心的苦悶，導致他最終染上毒品。

    小磊在敘述自己遭遇的整個過程中，談到自己的種種不幸時，依然難掩內心的悲憤。

    黑色的暑假，天之驕子折翅

    我的人生與命運的改變緣於兩次轉折：一是一次不經意的打架鬥毆改變了自己的人生，另一次是輸血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第一次轉折是一次衝動後付出的代價，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有些荒唐。1994年，正在上大一的我對未來躊躇滿誌，酷愛文學的我夢想著畢業後進一家報社成為一名記者，實現自己通過筆觸來達到彰顯公平正義的目的。

    在當年的一次寒假同學聚會上，久別的相聚讓大家迸發出強烈的興奮與衝動，談到別後半年多及上大學後的各種新鮮事情，大家似有好多好多的話無法釋懷，正可謂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杯一杯白酒下肚，最後大家喝得都有些胡言亂語了，嗓門也越來越大。這時，鄰桌的一群小青年嫌我們說話的聲音太大，一個人過來交涉，話語中罵罵咧咧，正喝在興頭上的我們自然也沒有好臉色和好言語，就回罵了幾句。那小夥子見言語上吃了虧，就招呼他的那些同伴，對方也喝了不少，一見有人“欺負”他們，嘩地一下子都衝過來，先是對罵，緊接著就拳腳相加，兩夥人大打出手，桌上的碗盤等，都成了彼此的武器。自然，還沒有走出校門的學生軍不是對方的對手，結果我們這些書呆子被他們打得很慘。我的一個同學一看這樣下去肯定還要吃大虧，他就衝進酒店後廚，搶過一把菜刀，衝著對方的一群人一通亂砍，結果當場砍死了一個……

    見出了人命，我的那個同學也嚇壞了，顧不上與我們打招呼，就跑了。旁邊的圍觀者一看出了人命，紛紛打電話報警，就這樣，我因聚眾打架鬥毆，一審被判流氓罪獲刑7年。

    我的入獄也徹底把半年前還在為兒子考上高等學府而高興的父母拉回到現實，雙親欲哭無淚。在他們眼中，我是一個比較聽話令他們省心的好孩子，從小學到高中，家貼滿牆壁的一張張獎狀記錄著我的品學兼優，也預示著我將替父輩們去實現光宗耀祖的重任。我的意外入獄，已經間接地告訴他們，那個夢已破碎，至少將變得遙遙無期。

    與父母的心情不同，天之驕子夢的破滅，加之7年的刑期，無異於是對我人生的一次死亡宣判，作為一名在讀的大學生，我明白7年的牢獄之災將意味著什，這讓我的意誌變得越發消沉。

    監獄不僅能消磨人的意誌，更多的能夠讓人大徹大悟：像我這種罪犯，不可能有什餘罪可以交代，另外也不可能去檢舉揭發其他的犯罪，而要想早點結束這種牢獄生活，唯有參加自學考試。因為自己是在校大學生入獄，監獄方麵也特別鼓勵我參加自學考試，就這樣我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用到了自學考試上，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我先後通過自考拿下了10門單科結業證書，監獄方麵規定，拿一門得一個表揚，折合刑期3個月，這樣我共減刑兩年，最終提前兩年出獄。

    外麵的陽光真的清新舒適，最重要的是有自由，這是我走出監獄大門後最真切的感受。

    遭遇車禍，輸血感染被逼上絕路

    “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真的變化太快……”正如一首歌唱的那樣，走出監獄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從此獲得了自由，我的生活也必將掀開新的一頁。

    現實並不像我想象得那美好，由於我曾經是服刑人員，沒有單位願意接納一個“兩勞”刑釋解教人員，但我並沒有放棄，依然不懈地奔波在各個用人單位之間。因為我始終堅信，社會不會拋棄我們這樣一群人。

    工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家單位願意接納我，由於我的勤奮，我很快就成為這家單位的骨幹。但幸福總是那樣的短暫，在我到這家單位工作了3個月左右，我突然發現有一些人在背後莫名其妙地對我指指點點，甚至有時候當我進到一個地方時，先前熱熱鬧鬧正在議論的氣氛會突然一下子變得冷清，那種針對我的寂靜的氣氛讓人窒息。後來我才知道，廠子的工友們不知道從哪得知了我曾被判刑7年，最終導致了他們這種異樣的目光。

    家鄉世俗的偏見讓我實在呆不下去了，我隻好選擇南下廣東，當時聽朋友說，那遍地都是黃金。

    正如朋友說的那樣，當時廣東的經濟發展正如火如荼，隻要有點經濟頭腦的人，做什都能賺錢。監獄5年的曆練，加之受過高等教育，我很快就從廣州上空彌漫著的人民幣的氣息中嗅得了一絲商機：做盜版光盤。

    做盜版光盤、工程軟件，這個行業在當時是一個來錢很快的行業，我決定自己做老板，說幹就幹，我很快招了幾個夥計，租了一間房子，這既是我們辦公的地方，又是我們住宿的地方，由於對人民幣有著近似瘋狂的渴求，我們白天到外麵去推銷，晚上則在租住房近乎通宵達旦地加工。經營規模做得大時，甚至把業務擴大到了海南，高峰時期，我們的市場份額占到了全廣州同類業務量的8%左右，一年能夠輕易地掙個七八十萬元，也就是在做生意的第二年，我買了一輛30多萬元的小轎車。

    今年在戒毒所，我從新聞知道了海南被中央批準成為國際旅遊島的消息，並且還知道了海南三亞的萬豪酒店由於投資的炒房客大量湧入，現在連住都住不進去，而當年我們的辦事處就設在那，因為錢來得太容易，根本沒有人在乎房價。

    就在我的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命運的轉折在不經意間發生了：2001年8月，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又一次把我推向了命運的深淵……

    那天，在忙完一天的生意從客戶那開車回來後，我就徑直把車開到了萬豪酒店的停車場，車停穩後，下車後的我想起隨身帶的香煙還放在車，就去開車門拿煙，就在我拉開車門站在駕駛室的左側時，一個意外的情況發生了：一輛正往停車場駛來的小轎車以每小時60公左右的速度駛來（後來據監控錄像提供的資料），我一下子被撞倒在地，雖說當時公司員工和肇事司機緊急把我送到醫院搶救，但卻永遠也改變不了我右小臂骨折、腦內出血的現實。因為失血過多，醫院決定緊急為我輸血。

    因為我是AB型血，當時血庫沒有這種血，為此他們很快找到了醫院建立起的一個“流動的血站”——血頭組織的一大批流動輸血者隨時待命，就在事故發生的幾個小時後，與我相匹配的AB型輸血者很快找到了，就這樣，我輸完血並順利地做完了手術，當時肇事司機積極地為我墊付醫藥費，前後花去了10多萬元，並對我進行了一定的經濟賠償。

    手術後不到兩個月，我的身體恢複得很快，日子似乎又步入了正軌，我也慢慢地在淡忘那如夢魘般的一幕，試圖努力去忘掉一切，繼續把生意做大做強，然而一個無情的事實卻在事故發生半年後徹底把我的精神擊垮……

    車禍不到半年，我發現自己的身體慢慢變得很差，經常感冒並伴著低燒，並且長時間不能痊愈。一次偶然的機會，從電視上看到一個科教頻道的節目，節目正在介紹有關艾滋病的相關知識，當我在不經意間把目光停留了幾分鍾後，我的心越來越緊，也越發感到後怕：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症狀為什與自己的症狀是如此相似？莫非……我當時真的不敢往下想，一種不祥的、死亡的恐懼感籠罩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