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泣血之痛 第15章一個艾滋病感染者的淒苦人生

    2010年5月22日，來自西部某省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劉誌涵，在北京一家茶館表情平靜地對我說：“如果問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那我會說自己不該輕信別人的謊言而沾上第一口。我常想，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倒流，我會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愛父母和女友，但現在，我必須狠心地逃離親情和愛情，逃離那個生我養我、遍布著親情和愛情的地方，隻能一個人躲在屬於自己的空間，等待死神的來臨……”

    話還沒說完，劉誌涵欲言又止，我從他的表情上明顯能夠看得出，他是覺得這種假設太不現實，他知道機會越來越少，甚至沒有，表情中是一臉的悔恨和遺憾。

    他們罵我，說我還是早點死了幹淨

    消息傳播速度之快，讓我始料不及。

    得知自己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那天，不知為何，也就幾乎是在同一天，我所在的單位、居民小區的同事和居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仿佛在一夜之間，我所在的6層小樓的住戶幾乎全搬走了，包括平常對我挺友善、見麵常打招呼的鄰居。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家的防盜門上貼滿了“瘟神，請你滾開”“你還是早點死了幹淨”“滾吧，不要再去害別人”等字條。頭一天剛撕掉，第二天又會準時被人貼上，我家的窗戶玻璃半夜會莫名地被人用石塊砸碎，更可怕的還在後麵，縣疾控中心通知我已經被感染後的第5天，單位竟以健康為由為我辦理了病休，所幸的是保留了基本工資……

    10多年來一直準時出門騎車到單位上班，已經成了習慣，現在我一下子變得無事可做了，心中有一種莫名的空寂，而這種空寂，讓我有一種渾身都不自在的難受，對於我無異於是慢性自殺。何況對我這種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人來說，隻有讓自己的心靈忙碌和充實起來，才會不至於老想著死亡之劍已經懸在自己的頭頂上。

    沒有去上班大約有3個多月，我決定自己拯救自己，最終在多方的幫助下，我開了家飯館，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肯定不可能拿到健康合格證，最後還是以弟弟的名義拿的相關執照等。

    當時我隻是想多掙點錢，這樣無論我什時候離開人世，至少飯店的收益還能夠養活父母，在飯店的一切都步入正軌後，我就從幕後徹底隱退了，主要是害怕那些顧客最終知道飯店是由我這樣一個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人開的，就沒有人會來飯店吃飯了。

    我也曾經想過自殺，良心未泯的我覺得在自己吸毒的10多年虧欠父母的太多了，為了不讓父母再為我擔驚受怕，我到外地一個自願戒毒所參加自願戒毒，在戒毒期滿後的一個夜晚，我僅帶了一些換洗的衣服和家的大部分錢離家出走了，走時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我能夠感受到自己腳步的沉重，因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回來，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鄉鄰、熟悉的一切，都有可能在我的記憶深處變得越來越模糊，我心中有一種訣別似的悲壯。

    決定出走的那天，在火車站，我心中好茫然，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究竟該駛向哪，腦海中一片空白，最後我還是決定買到北京的車票，沒有別的想法，我隻想到北京看看天安門，到長城去玩一下。北京是我國的首都，至少在生命終結前自己還有值得驕傲的地方：我到過北京天安門，到過舉世無雙的萬長城，到過偉大的首都，就算我的病毒發作了，死在了北京，我也覺得自己比其他的感染者要高貴一些，畢竟北京是皇城，北京的人是天子腳下的人。

    拿定主意後，我沒有絲毫的猶豫，人也變得越發決絕。

    北京的天空沒有我想象得那藍，北京的街道卻比我想象得要寬很多，北京的高樓很漂亮，但一切對於我這樣一個生命行將結束的人來說，都變得那樣沒有意義，我隻是想讓此生不留遺憾。天安門、長城、故宮等旅遊景點，都留下了我的身影，我像是在完成一項宏偉的工程，隻是當時我在遊玩的時候，內心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快樂，相反心情卻有一種莫名的沉重，因此，在那個時候我能夠想到之所以一些罪犯在即將處以極刑時，為什連魂都嚇得沒有了，人的意誌和精神都是可以摧殘的，我想這無論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可能我的這種看法有些片麵。

    我把該玩的地方走遍了後，決定就在北京住下來，哪怕是自己晚上出去撿點破爛，我也要堅持下去，死也要死在北京，至少這很大，而且包容性很強，沒有誰會知道我是一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沒有人對我會有歧視的眼神、歧視的舉動，因為根本沒有人認識我。我最感欣慰的是，我不跟家人住在一起，也不會有人去為難我的家人，我的家人至少不會再生活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中，精神上飽受折磨與摧殘。

    為了節省開支，我在北京一個近郊區縣的農村租了一間民房，因為我把工資卡帶在了身上，單位每個月都會往我的卡上把工資打過來，那些錢盡管不多，但還是夠我在北京的生活和租房等相關費用的。

    現在基本上喪失勞動能力的我每天都會去買彩票，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買彩票能中個頭獎，盡管我知道這個希望很渺茫，幾乎不可能，但至少我覺得有了這個夢想後，自己就活在希望中，自己的生活從此有了希望。雖說中頭彩隻是我的夢想，但我卻已經把如果中頭彩後獎金的分配方案都計劃好了：獎金給父母一部分，因為吸毒後，我把父母差不多一生的積蓄吸得一貧如洗。再就是給曾經的戀人梅玲一部分。梅玲在市一家通信公司上班，深愛著我的她在得知我已經吸毒成癮後，為了把我從毒潭解救出來，幾乎是傾其所有，各種戒毒藥，各家知名的戒毒場所，她都嚐試過，也差不多都帶我去戒過毒，但都未能奏效，最終她隻得流著淚離我而去，走時她還一步三回頭地說：“我等你，等你戒斷毒癮的那一天。”

    後來我得知，在她離開我的3年，她一直未嫁，甚至沒有再談過男朋友……

    因為在她的心，我的位置無人替代。可是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愛她，也沒有資格再獲得她的愛。我唯一最大的安慰是，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梅玲做了艾滋病病毒檢測，最終她是安全的。

    有時候，我為自己天真的想法感到好笑，覺得如同阿Q的精神勝利法。

    我每天都會喝酒，醉了就不會想自己的病

    我一直在用酒精麻醉自己。

    隻要一想到毒品的時候我就喝酒，醉了我就什也不想了。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理由，我之所以在北京租房子住，就是想到這人生地不熟，不僅可以遠離毒友，而且還可以遠離原來的毒圈，我不可能馬上會獲得毒品，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因為我隻想多活幾天，再也不想重複那種吸毒後被抓，又要進去呆兩年的日子，對於我這樣一個有病的人來說，我的每一天都顯得非常寶貴，我不願意也不可能等到自己發病後死在戒毒所。

    從去年9月開始，我就在這間約30平方米的租住房過著隱居的生活。平時，我除了出門買菜和去網吧上網外，剩下的時間大多都會呆在房間，因為隻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我才不會看到馬路上、大街上那一對對幸福的情侶而感到心難受，因為隻要一看到那種場麵，我就想到了梅玲，想到了我們在一起幸福的日子。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被情感拋棄的人，不是因為別人，而是因為自己。

    一年多來，在這堅持的理由除了我不想再重複以前的生活，最重要的是知道在我租住房子的附近，還居住著一位和我一樣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朋友老楊，老楊的經曆與我極其相似，他也來自外省市，家人容忍不了他，社會容忍不了他，他也不想重複昨天的生活，正是因為我們有這樣諸多相同的際遇，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老楊的故事比我的經曆還要慘得多，他不僅自己因為吸毒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而且還把艾滋病病毒傳染給了自己的妻子，最不幸的是，他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又共同生下了一對患有艾滋病的兒女，當最終全家人都知道被他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後，他成了眾矢之的，他被整個家族的人趕出了家門。

    不僅如此，老楊的愛人也因為是感染者，變得沒有地方可去，本來老楊想把愛人一起帶走，他們一家四口人一起出來，但愛人一直非常恨他，恨他把艾滋病病毒傳染給了全家，說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他們的兩個孩子也沒地方呆，學校起初還願意讓他們在那就讀，但在知道他們姐弟倆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後，好多學生的家長不願意，就集體聯名讓學校把他們倆開除。學生家長們給出的理由非常簡單，他們認為學生們都在一起，本來孩子們屬於愛玩的年齡，平常喜歡打鬧，萬一不小心打鬧過程中流了血，那不就把自家孩子感染了嗎？他們害怕自家的孩子被無意中感染。民意不可違，最終學校隻得讓他們姐弟倆轉學，可是，他們又能轉到哪去呢？輾轉問了多所學校後，一聽說孩子患了這種病，所有被詢的學校都以學校生源名額已經滿了為由不願意接收，最終孩子隻得輟學在家，無書可讀，無學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