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台74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周樹山 本章:銅雀台74

    第二卷曹魏王朝之“君臨天下” 第74章焚樹掘根曹髦死名存實亡大魏衰

    這一年,皇帝曹髦二十歲。

    每次去宗廟祭祖,他都要放聲痛哭,跪在太祖曹操的靈位前不肯起來,侍臣把他扶起來時,他都滿麵淚痕,臉色紫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他不近女色,有一年左右不入後妃之宮,食量銳減,常常麵壁發呆。從前,他曾經在宮苑內射殺貓頭鷹,如今這種可惡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已經懶得再去理它們了,所以它們繁殖得飛快。它們整齊地排列在宮殿的飛簷鬥甍上,棲止在高大繁密的檜樹林,常常成群地飛起,又成群地降落,對縷縷行行衣著怪異的人們熟視無睹。皇帝每次在禦苑和宮中走過,都要落下一頭一身的糞便,所以他每次出去,近侍們都要為他張開傘蓋。它們飛越宮牆,盤旋在達官貴人巍峨的府第和破敗湫隘的民居上空,皇帝和百姓對此已置若罔聞。

    官員和近侍看出皇帝反常,還不止於他在宗廟的痛哭以及他陰沉、喜歡獨處、不愛說話,等等。皇帝很久以來,養成了一種怪癖。他總是拿一把寶劍,默默地去砍太極殿前的鍾。這是兩根掛鍾的大銅柱子,鍾已經遷移到相國司馬昭的府上去了,隻留下兩根銅柱。皇帝鍥而不舍地砍著那兩根柱子,把它們砍得瘢痕累累,已經砍鈍了幾把寶劍。但是皇帝樂此不疲,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幾乎成為他的日常功課。

    “陛下如果不喜歡,讓人把它遷走就是了。”臣下說。

    “不,我要練一練我的劍。二十年來,我沒做成一件事情,如果把它們砍斷,我也算做成一件事吧。”皇帝回答。

    “陛下平定叛逆,四海晏然,社稷安泰,百姓樂業,怎說沒做成一件事呢?”

    “那是大將軍之功,與朕何幹!”皇帝說著,狠狠地砍向銅柱,直砍得火星四濺。臣子們狐疑地對視一下,默然走開了。

    皇帝的反常舉動司馬昭當然早就知道了。他拿出皇帝的《潛龍》詩遍示知近的心腹:“唉,陛下要發狂疾,我真擔心他瘋掉呢!他總認為自己困在井中,他要上天呢!”心腹們用無聲的笑來回應大將軍的話。

    從外表上看,君臣的關係不僅融洽,而且親密無間。壽春之叛平後,國家賞賜功臣,大將軍推功讓賢,部下們皆獲封賞,唯有大將軍什也沒要。皇帝頒詔將平叛時大將軍臨敵指揮的丘頭改稱武丘,以彰顯大將軍以武平叛、萬世不忘之功。不久,又命大將軍為相國,封晉公,食邑八郡,加之九錫。而大將軍堅辭不受,前後九讓乃止。皇帝多聖明,臣子多謙恭,悠悠萬世,克己複禮,唯此為大!真是“鬱鬱乎盛哉”!

    可是,就連一個瑣瑣小臣都知道,這一切都是表麵文章,是欺瞞世人的假象,是故意作出來給別人看的。當年,太祖曹操被漢獻帝封魏公、受九錫時,也屢屢辭讓。這些辭讓的表章載於青史,真是披肝瀝膽、忠悃至誠之言,使後人讀來,為曹操的高風亮節撫膺而歎。可是,誰都知道,漢帝之封曹操乃迫於勢也,他豈能不封?又豈敢不封?祖宗基業已衰,所謂“天命將移”,把江山社稷拱手讓與別人,末世之君內心的淒涼和痛楚也隻有自己知道了!司馬氏本是帝國腹心之內的一條小虺蟲,靠吸食帝國的血脈漸漸長成。政出其門,已曆兩世,如山如嶽,如精如魅,盤踞在帝國的腑腔,攫住帝國的神經,稍一用力,帝國就會昏厥死亡。曹髦知道,曾祖父對別人幹過的事輪到自己承受了。

    把皇宮前的大鍾遷往大將軍府,隻留下兩根掛鍾的銅柱子任皇帝撒氣,這都是微末小事,不足道哉!司馬昭權力之大,皇帝也為之畏懼。四方屬國奉獻,盡入其門;臣下榮辱生死,盡在其手。前兩天,司馬昭長子司馬炎生了個兒子,賀客至門,車馬塞路,州郡之使,往來不絕。皇帝自然也要送禮,遂派侍中鄭小同為使前往致賀。鄭小同乃前代大學者鄭玄之孫。鄭玄學冠華夏,乃一代儒宗,被朝廷屢次禮聘,曾任漢大司農之職。鄭玄有子名益恩,為北海相孔融之幕僚。孔融為黃巾軍所圍,益恩馳往救之,被黃巾軍殺死。後生遺腹子。孫子生在丁卯日,爺爺生在丁卯年,鄭玄流涕道:“鄭家之後唯此兒也,我和他生日皆屬丁卯,就叫小同吧!”鄭小同自小受爺爺的教誨,亦學綜六藝,加上謙遜靜默,率性自然,孝順寡母,為時人所重。皇帝曹髦好讀書,自然敬重學者,所以對鄭小同優禮有加,常向他請教學問和治平之道。鄭小同如今年近六旬,也老了。奉旨交割了皇帝送上的金玉絹帛,即去見司馬昭。司馬昭將鄭小同延入內室,剛剛寒暄坐定,忽覺內急,起身如廁。鄭小同坐在錦榻上,舉目見滿室金碧,珍寶盈庭,動也不敢動,隻在心內歎道:“天命將移,魏室衰矣!”正感歎間,司馬昭回來了,見案上剛剛打開的一封密疏,神色大變。這是賈充的密奏,不可為外人知也。如廁前剛剛打開,隻讀了一半,因內急,不及收起。如今室內隻有鄭小同一人,又是皇帝派來的,誰知他是否偷看呢?便急問道:“這封奏疏你看了嗎?”

    鄭小同詫異,回道:“沒有啊?”

    司馬昭又問:“真的沒看?”

    鄭小同不悅,說:“大將軍的東西我怎敢亂看呢?入室偷窺,下作之行也,我這把年紀豈能為此?”

    司馬昭變了臉,道:“不瞞你說,我這封密疏不可為第二人知,你獨留在此,總是擔嫌疑的。寧可我負你,不可你負我,壞了我的事!”說罷,叫道,“來人!”一個侍從急上。司馬昭吩咐道:“取鴆酒一杯!”此言一出,隻聽腳步聲又重又急,跑上四個壯漢,分立兩側,冷冷地打量著鄭小同。

    鄭小同慌了,起身道:“大將軍,這,這是為何?”

    司馬昭道:“借你的命,釋我的疑,委屈你了!”

    鄭小同麵色如紙,顫聲道:“我與大將軍素無冤仇,何相逼如此?”

    這時,侍從已取來鴆酒。司馬昭說:“鄭小同,你莫要恨我,我這泡尿來得不是時候,喪了你的命。死在這,你也算死得其所。”說罷,對侍從及四個壯漢道:“依例而行吧!”說罷,轉身走進帷幔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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