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老漢向我們講述了那件已塵封了兩千多年的舊事。他講得很急促，並且夾雜了許多個人的感情。在此，我略作修整，將那段不為人知的曆史有選擇性地記錄在下麵。

    秦始皇一統下，做了皇帝，進而尋求長生不死之方。大量的方士投其所好，紛紛上言稱自己能夠煉製長生不死的仙丹，秦始皇為此不惜耗資巨萬。然而這些方士卻是良莠不齊，他們中的許多人知道自己煉不出仙藥，眼見期限將至性命不保，便想到了逃跑。為了保住名聲，他們給自己編造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辭：“始皇帝殘暴凶狠，殺戮成性，周身已染滿了無辜者的鮮血，命之星業已被怨氣縈繞。若是助此等惡人長生，下恐怕又要生靈塗炭。那時，你我豈不是成了千古的罪人？”這些方士裝神弄鬼一通，而後逃離鹹陽都城。

    秦始皇聞聽此事，勃然大怒，心道：“對待這些方士，我禮節不可謂不周，賞賜不可謂不厚，而如今，此輩竟敢公然誹謗於我，妖言惑眾，罪大惡極！”於是派禦吏追捕審查。這些方士輾轉告發，共牽扯出四百六十餘人，於公元前二百一十二年，盡數活埋在了鹹陽城遠郊的荒野之中。

    在這些方士當中，有一人名叫禰賢，號廣賢真人，自稱為金蛇仙君轉世。此人生得一張蛇麵，頗通陰陽之術，據傳能夠呼風喚雨、點石成金，在煉丹之術方麵更是深得造詣。因此案波及，亦遭活埋厄運。是夜，隻聞轟隆隆一聲巨響，那埋葬諸方士的土地竟塌陷下去數十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山穀。禰賢身為族長，被其族人視若神明，其族人見此異象，皆以為是族長顯聖，便各帶鍬鎬來尋屍首。

    偌大一個山穀，想要挖出一具屍體談何容易？正在族人悲痛無望之際，忽聞穀中傳出了“”的異響，順著聲音尋去，見有一條獨眼獨角的金鱗巨蟒，正盤棲在地。這條巨蟒，便是禰賢所飼之物，名為金鱗角蟒。它先是朝伸長脖子，發出“”的悲嘯，然後又低頭作叩首狀，如此循環不止。一眾族人會意，在金蟒叩首之地進行發掘，入地三尺，便挖到了禰賢的屍體。他盤膝而坐，神態從容，身軀纖毫未腐，哪有半點死人的模樣！

    族人以厚禮祭奠。當夜，新任族長——禰賢之子禰昌做了個夢，醒來後，他對族人道：“聖祖本已修得了半仙之體，而今橫遭此劫，斷了成仙之路。他昨夜托夢於我，稱已想出了彌補之法，那便是請百名丹童，以秘法煉製仙藥，服之以重塑仙體。”

    族長之命，無人敢違。於是，族人大興土木，在山穀正中掘出屍體之處，修建了廣賢陵。工程浩大，曆時十餘載，一眾族人也在山穀外圍安家落戶，如此，便形成了現今的鬼穀村。

    據，廣賢陵中經常會傳出談笑之聲，乃是廣賢真人的仙友造訪，與其仙論道。族人怕擾了仙人清靜，將鬼穀視作禁地，平日不得擅入，隻有在每隔七七四十九年的大祭之日，方可進入鬼穀，興祭祀之禮，獻上丹童。族人一直以為丹童就是為聖祖燒丹爐、煉仙丹的童子，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隻有曆代的族長才最清楚這其中究竟是怎回事。

    鬼穀村實行族首世襲製，即是，曆代的族長之位皆由禰賢一脈傳承，父傳嫡長子。當初，聖祖禰賢的屍體挖出之夜，禰昌確實做了一個夢，但夢的內容卻被他偷換了。他夢到，禰賢羽化成仙，飛而去，臨走時，賜予了他一頁利用金鱗角蟒煉製丹藥的秘法。

    金鱗角蟒乃是地之靈物，食火，引地泉。其身體表麵的鱗片，銅含量極高，如同一層堅硬的甲胄，並顯現出一種赤金色。頭生獨角，剛硬如鐵，逢雷雨之日，便爬上山尖，直立如柱，以頭上獨角集取雷電之能，並將這些能量貯存在體內，緩慢轉化為自身能夠吸收的能量，維持新陳代謝。它不食人間五穀，腸胃也已退化得失去了消化的功能。當攝入異物時，便會對其不斷進行壓磨，同時分泌少量的黏液，將異物結成一顆內丹。

    秘法雲：將三歲幼童吸盡精血，放於丹爐之中，引火焚煉七七四十九日，再置於金鱗角蟒腹中，磨礪七七四十九載，即可得到一粒金蛇內丹。常人服之，便可躍出輪回，飛升仙界。

    禰昌得到這頁秘法，便借聖祖之名，付諸於實踐。而這種做法，也在鬼穀村曆代族長之間流傳了下來。

    “秦廣才，”禰老漢將這些講述完後，有些氣喘，他咳嗽了幾聲，道，“你我相識一場，也算有緣。至於成仙之事，你信也罷，不信也罷，老漢我都已告知了你，可謂仁至義盡。希望你也能賞老漢三分薄麵，勿再插手我族內之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此時已布滿了蛇鱗，比方才更大、更深，並開始閃爍起微微的金光。

    四叔靜默半晌，緩緩言道：“多謝禰族長的抬舉，然而秦某也有一言相勸。活童之祭實在令人發指，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不會坐視不理。所以，我希望族長深明大義，斷了這邪惡的祭俗，讓每一條生命都能得到尊重。如果你承諾了這一點，我秦廣才即刻離開此處，絕不再踏入鬼穀村半步！”

    “你……”禰老漢氣火攻心，一陣猛烈地咳嗽，忙用手捂住嘴巴，好一會才緩了過來，抬手看時，布滿蛇鱗的手心，竟已多了一灘紫黑色的汙血。

    “欺、人、太、甚！”他顫抖著身子，一字一頓地擠出了這幾個字，然後盯著四叔的眼睛，“我對你步步相讓，非是懼怕，而是不想鬥得個兩敗俱傷。你若仍是緊逼不放，也休怪老朽不講情麵了！”

    殿中的氣氛驟然緊張了下來，一時鴉雀無聲，靜得讓人心慌。我不由得握緊了槍杆，謹慎地望向四周，而就在此刻，我突然發現在我們背對的階梯口，站著一個人。

    我猛地一扭頭，竟發現雨正站在階梯口，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