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隻極不靠譜的蟲子！

    它先是帶我們七拐八拐走了許多彎路，然後聽到一聲晨雞報曉，竟然打過一個哈欠睡起覺來。庭的瞌睡蟲都比它能幹許多！若不是憑著我們二人的機智，怕又是瞎忙活了一。

    就這樣我們苦苦追蹤了一夜，等到蒙蒙亮的時候才重新找到那隻殺馬賊。而那隻蟲子鑽在我的頭發休憩，大約是經過了我的默許，所以它就放肆起來，十分安心地打了一路呼嚕。饃饃它體弱，所以不能耽誤它休息，可那嗡嗡如蚊的呼嚕聲，怎都不像是個柔弱蟲該有的聲音。

    因為要事在身，所以我忍這個處處冒犯我的妖，所以我忍這個嬌貴放肆的蟲子。

    那個殺馬賊竟然住在了一個亂墳崗。並列的兩個棺材，一個空著，應該是他休息的地方，另一個卻擺滿了精妙清麗的樂器。樂器，棺材，這真是極不相襯的搭配。殺馬賊將那塊馬腦給給丟進一個瑪瑙瓶子。然後他又飄著身子去了別處。

    “正如我所料，他是隻夜叉鬼”饃饃。

    “世間還有夜叉鬼？”

    據我所知，夜叉鬼身處丹丘之地。昔日黃帝初登帝位，四海不穩，所以派遣自己的部下鎮壓四方暴亂的族民，其中丹丘國好像因為反叛黃帝，最終落得個全國生靈被滅，無一幸免的悲慘下場。因為君澤教過我凡間三皇五帝的曆史，所以我聽聞過夜叉鬼的名字。

    “你怎知道那是隻夜叉鬼？”我又問。

    “丹丘之地有夜叉駒跋之鬼，擅以馬腦製作樂器。那些樂器，就是用馬腦製的。而且你看她一直飄著身子，那是因為夜叉鬼隻有一隻腿，不能行走。”

    我提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地問:“是，你一妖怎知道這多的東西，還有上古女子國、帝王璽這些，你竟然比我一個女仙君知道的還多得多？”

    “我這人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從前有個人特別喜歡聽奇聞異事，可有時懶得無法無，連書也懶得翻，所以我便日日念與她聽。”

    他一定想起了什趣事，眉眼彎彎，嘴角輕揚著。

    我隻覺得嘴一股苦澀散開，悶聲地回答:“哦，那個女子真有福氣。”

    我想，舜英真是有福氣，人長得好看，又有這好看的人寵著她。

    那個夜叉鬼穿過叢林，飄到一處江畔，他坐在江邊的石頭上褪去黑篷，露出一襲依舊墨黑的衣衫。看著那嵌著珠玉的發髻，竟然是個女子。她茫然地望著開闊的水麵，脈脈不言。

    待到邊紅日徹底脫離了江麵，她垂著的右手變出一隻通身殷紅如血的陶塤，又頓了片刻後，她拿起陶塤放在嘴邊緩緩吹奏。隻聽那塤聲嗚咽，低沉地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這首悲涼的曲子我聽過，訴述地是相思入骨的哀愁。

    那時是一個凡間舞姬用琵琶奏的，她愛上了一個薄情寡義的恩客，後來聽聞那人客死他鄉的消息，她便彈了這首曲子，然後墜江身亡。

    黑白無常鎖魂的時候，有個人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救救她吧，她也是個可憐人。”

    而我的回答是冷漠無情的。

    “人命有數，我們不得擅自幹預凡間生死。她既然自己作踐自己，為了一個無情無義之人跳江，是可憐，更是可恨。”

    那是個男子的聲音，他帶著一絲期許，試探地問:“如果我壽命已近，你會逆救我？”

    “不會”

    這是那時候我的回答，當然，也是我現在會回複的答案。逆改命的風險這大，我才不舍得用以命換命的法子救人。

    “我會”他的和我的一樣堅定。

    緊接著叢林竄出一群飛鳥，在我耳邊蕩起了一陣撲簌的聲音，將苦苦掙紮的我從回憶解脫出來。我什時候聽過的這首曲子呢？

    好像在水憋久的感覺，直讓我胸口發悶。那個男人是誰呢？我想我是不想知道的。那五百年一定發生過許多不愉快，否則也不會每每回想到一丁點片段的時候，我就會心情煩躁。有些東西，你忘記了，那便是它有該被忘記的理由，所以我又何必為自己找不痛快。

    “阿淩，你怎了？”

    饃饃憂心忡忡地捧著我的臉，用指腹輕輕地擦拭著。我詫異地朝臉上摸了一把，又濕又涼。不知道什時候我已經淚流滿麵了。

    “沒事，都怪這曲子太傷感了，盯仔細點，別再讓人跑丟了。”

    我心亂如麻，慌張地推開他貼近的身子。因為用力過度，他一時身子失衡跌落在地，支撐地麵的右手正按著歪地麵的荊棘條上，不一會兒，茵紅的鮮血就從他掌下滲出。

    “你沒事吧”

    “誰”

    一晃神的功夫，陰風卷著紛紛落葉往我臉上砸來，等我撲開眼前的障礙物，那女子身如閃電，已經飄過來鉗製住了饃饃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