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酒點點頭，示意好了。

    下刻那圓球陡然撞來，從溫酒額前沒入，腦後穿出，穿出一，黑白相間的顏色中已多出一團混沌，圓球銜著混沌劃出一個弧，飛回小姑娘麵前，小姑娘五指一鬆，圓球便即潰散，消失於虛空，唯留那一團混沌，於虛空上下浮沉。

    小姑娘探手在身前的櫃台上輕輕一點，混沌周圍倏然蕩漾起來，恍似石子投入鏡湖泛起的漣漪，漣漪蕩漾，逐散於虛空，而原來蕩漾的地方，已成一麵水鏡。

    “唔，溫先生，您已經達到六疏境界，無需考慮其他因素，即可直接晉升為六級戰兵。”小姑娘眸中閃過一縷掩藏不住得震驚，偷偷瞄了一眼溫酒，下刻一麵伸出手指在水鏡上劃劃點點，一麵說道：“現在就給您辦理晉升，請稍等。”

    溫酒應了一聲，便站在那思考起心事來，如是也不知過了多久，仿佛隻一恍惚的工夫，那小姑娘的聲音又傳過來：“恭喜！您現在已經是六級戰兵了。”

    溫酒回過神，還未抬頭，一團混沌的影子已飄然而至，轉眼沒入額間，與此同時，稍稍偏離胸前的虛空中，閃現出一柄食指長短的銀白色寶劍，寶劍旁邊的一個“八”字霎時散去，浮現出一個嶄新的“六”字。

    溫酒掃了一眼胸前的銀字，再抬起頭時，劍與字已一同消失。

    “謝謝。”他說了一句，便轉身往門口步去，下刻卻忽聽櫃台後麵傳來小姑娘地叫聲：“我叫小雅，六點下班！”

    溫酒腳步一頓，扭頭時已掛上一臉和煦的微笑：“我記住了。”然後在小姑娘期盼的眼神中，回頭，斂笑，推門離去。

    門打開的一瞬，喧囂撲麵而來，溫酒下意識循著聲音朝六個街區以外的地方望去一眼，便又收回目光，轉身往東行去。腳步匆匆，他走得很快，一條五百多米的街道頃刻即甩在身後，然後在街角處，他腳尖一旋，轉過了身子，如是又行十餘米，忽然屈膝抬足，蹬上台階，嗒嗒嗒數十聲後，立定，舉臂，推開兩扇沉重的大門，步入其中。

    霎時間，喧囂隔絕在身後，但另一種喧囂又迎麵撲來。

    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廳，粗壯而高大的白色石柱每隔數十米便矗立一根，而柱與柱之間，廣袤平坦的地板上，人們則宛如一隻隻渺小的螞蟻，密密麻麻地交匯穿梭。

    這是一幢比戰兵司龐大數倍也輝煌數倍的建築，但兩者的名字卻隻差了一個字，叫做戰隊司。

    溫酒轉眼即融入在人群中往走去，而且走得並不太費力氣，這人雖多，地方卻足夠大，遠處看黑壓壓一片，但落實到自己跟前，其實並不擁堵。

    因此溫酒很快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找到一處櫃台，櫃台是環形的，十六名身著白色襦裙的年輕女子分別麵朝八個方向立著，頻繁處理著旁人地訴求，卻不曾失去一點點該有的風度，令人如飲甘霖。

    溫酒慢下腳步，跟著隊伍緩緩前行，不多時，即輪到了自己，他朝著微笑看來的女子說道：“我想組建一支戰隊。”

    女子右手一動，嫻熟地抽出一張紙輕輕擺在溫酒麵前，同時左手在紙旁放下一支鋼筆，柔聲道：“請到一旁將相關信息填寫一下，然後交給我。”

    溫酒道了聲謝，拿起紙筆走到一旁，將位置讓給後麵的人，但當他想要填寫信息的時候，卻發現旁邊櫃台上已趴滿了人，人手一紙一筆，或抓耳撓腮，或凝眉細思，或奮筆疾書，顯然都沒什閑心再給他讓出一點空隙了。

    溫酒隻好又拿著紙筆離開櫃台，抬起頭稍一張望，朝一處相對僻靜的地方走去。

    這是一處休息區，鑒於位置離所有的辦事處都比較遠，而來到戰隊司辦事的人又都比較追求效率，所以休息區顯得頗為安靜，隻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坐著，而哪怕是這些人，看起來也並不是來休息的，皆是一臉隨時準備離開的模樣。

    不過這對於溫酒來說反而挺好，因為他本身就還在猶豫，既然猶豫，也就沒有那著急。

    落座，在身旁的椅子上攤開紙，溫酒一條一條地查看起紙上的內容……當然，以他的性子，這張紙上有什內容，他早已經提前了解過，所以他隻是在借此思考。

    叮！

    孰料便在此時，偌大的廳忽然傳來一聲脆鳴，如玉石輕擊，回響在每一個人耳邊，而下一刻，眾人便像被施了定身術，無數的腳步頓住了，嗡嗡的喧鬧停止了，甚至連空氣都像是定在了原處，不會流動了。

    悄無聲息地，四周陡然泛起一層漣漪，漣漪看著輕柔，蕩漾地卻極為迅速，眨眼之間，大廳已被一點不漏地漾了一遍，而一遍過後，大廳竟不再是大廳，而是一處煉獄般的世界——

    轟隆！

    石碎煙火起，灰蒙蒙，紅彤彤，一片混亂之中，有風卷衣衫，烈烈作響，嗒，忽然間，一聲腳步，萬籟俱靜。

    正瞧見那人一腳點地，人衝，臂揮，寒光現。

    視角驟然一轉，轉向遠方，又倏然拉近，近到臉上的汗珠，眸中的血絲，唇上的幹裂亦清晰可見，嗡，忽然間，一聲低鳴，萬籟俱靜。

    正瞧見眸中倒影，青光大盛，如浪如潮。

    視角再轉，煙塵熾火中，灼熱得都扭曲了光影，一手，五指，七顏色，如流螢飛舞，變幻莫測，嗤，忽然間，一聲尖嘯，萬籟俱靜。

    正瞧見一條地龍猛探首，橫眉怒目。

    視角猛地拉高，與此同時，從靜至動，一人半跪，一人前衝，一人抄後，亂石叢中，青光、地龍、寒光，合而為一。

    噗！

    悶響傳來，動靜大到了極點，就好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貼著你耳旁被砍成兩半……所以那個張著嘴，露著白牙，流著口水，眥目欲裂的“魔鬼”，便真得裂成了兩半。

    視角重新拉近，就此定格在兩柄透骨而出的匕首上，泛著青色的寒光，隨即六個血紅的大字突然浮現——黑刺！晉升五級！

    悄無聲息地，漣漪再次蕩漾，蕩漾得依然是迅疾無比，隻一個恍惚，即煉獄消失，大廳重現，不過大廳中央的高空中，卻由此多出一張巨大的水鏡，上麵展示著先前最後定格的畫麵——以兩柄匕首為背景，六個血紅大字為主體的畫麵。

    它仿佛一顆巨大的頭顱，就那驕傲得高揚在眾人頭頂。

    轟——

    大廳中，空氣像是突然流動了起來，腳步聲、喧鬧聲也重新降臨，甚至更勝以往。

    溫酒坐在休息區，望著水鏡上的六個血紅大字，聽著周圍此起彼伏地議論，忽然覺得那“黑刺”二字不再像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而像是被賦予了某種神奇的力量，變得鮮活而又深刻。

    於是他低下頭，望向身旁的那張紙，望向那“戰隊名”後麵的空白處，微微停頓後，拿起了筆，隨即在筆尖觸紙的瞬間又再次頓住，就像要把某種記憶從靈魂深處嘔吐出來般地等待著，吸氣，呼氣……終於，他滑動筆尖，在那處空白緩慢而堅定地寫下了三個字——南宮十。

    ……

    ……

    “上仙，度坯街到了。”

    思考與休息總是會讓時間變得迅速，所以邊思考邊休息的溫酒隻感覺一個晃神，目的地已經到達，他掏出錢夾子付了車錢，打開車門，正午的陽光霎時照在臉上，令他雙眼微微一眯，旋即望向麵前的小宅子，緩步走去。

    拉起門環，叩響宅門，刻刻的脆響蕩向遠方，然而門內卻無人答應，溫酒皺皺眉，正欲再敲，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吆喝：“別敲了，人去漪瀾堂啦！”

    溫酒回過身，就見斜對麵正坐著一個曬太陽的老大爺，兩人這一對眼，皆是一愣，旋即一個笑道：“王浩今兒沒吃東爺家的飯？”一個應道：“喲，是小九啊，可有段時間沒來了！嗨，別提那臭小子，漪瀾堂換了個美女老板，臭小子跑過去發春了！”

    溫酒目露恍然，道：“怪不得，他一般可不出門。”

    東爺哈哈一笑，道：“行了，你們年輕人見麵肯定有事，快去尋他吧。”

    溫酒拱拱手，道一句：“回頭再給您請安。”即往街南行去。

    如是行出百餘步，正見十字街口對麵顯出一幢茶樓，翠瓦朱簷，下書三個大字——漪瀾堂。

    溫酒在街口等了綠燈，穿街而過，然後在門童靈醒地招待中，挑起門簾，走入一團茶香暖風之中。

    茶樓內很暖和，但生意卻出乎意料得冷清，一眼望去，就隻有寥寥三兩人，溫酒一句話支走了門童，見廳內沒人對得上號，即又往走去。

    這茶樓不算大，卻廊腰縵回，設計得很是精妙，所幸沒什客人，溫酒尋起人來倒是一目了然，如是繞著尋著，不知轉過第幾個閣間，前方拐角處忽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低沉、磁性、悅耳，讓人聽著舒服，但仔細一聽那話的內容，一股子與聲音毫不相符得做作便噴湧而出——

    “我早上起來到現在，總覺得缺少了什，這讓我很難受，打不起精神，直到這一刻，你張口的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缺少得……是一縷溫暖的陽光。”

    “你知道嗎？一個物體地移動，是可以傳遞給另一個物體的……所以你的心要是跳得太快，覺得難受，你可以將你的心與我的心貼在一起，這樣，我就可以幫你分擔，分擔這份因為我們相遇而迸發地悸動……”

    “王浩！”

    “哇，等一下，給我杯茶，快點，（咕咚咕咚咕咚）不好意思，你剛才一叫我，聲音甜到我了，如果不喝杯清淡的，我怕我會被甜到窒……息……嗯？不對，誰在叫我？”

    “王浩！”

    幾聲慢吞吞的腳步響起，一顆腦袋忽從拐角處伸出來，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得，倒是難得的好皮囊，隻是這副扒著廊柱探頭探腦的模樣著實煞風景。

    “咦？這是吹得什風？你怎來了？”那顆腦袋瞪著溫酒，眨巴眨巴眼，才忽然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