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空氣中的暖意便越發濃烈。昏暗的夜色還未消失殆盡，遠處的際有晨光浮現，慕青青策馬，隨著蘇家兄弟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疾馳而過，迎著帶著幾分水汽的風，還有些昏昏沉沉。

    比之昨日，他們今次的速度快了許多，一隊人倒也不避，順著官道，即便是前方有城池，也不從城外繞行，而是疾馳著穿城而過，驚得城中長街上的百姓紛紛避讓，大約是因著這些時日到處都在調兵遣將的關係，百姓們對於這般的驚擾倒也習慣了，也不曾注意這般匆匆而過的到底是些什人。

    行了至午時，眾人終於在官道上的一個茶潦停了下來。吩咐了隨行的人去前方的城中打探消息之後，一行人終於坐下來休息片刻。

    蘇長翎去部署防備，蘇長風也跟著他不知去向，一時間茶桌旁便隻剩了慕青青和珈藍兩個人。

    看著這個明明是來做人質，如今卻行動自如頗為自得的珈藍，慕青青在與他目光交匯的一瞬避了開去，隻低頭喝茶。

    “公子便真的什都不想問貧僧嗎？”比起慕青青的刻意避之，珈藍對她似乎十分感興趣，歪著頭打量著她。

    “你為何不破？”受不住他的目光，慕青青抬起頭看著他。

    “破什？”雖是這般問，珈藍卻是一派了然地笑了笑，轉頭看了一眼身邊並無其他人，淡淡道，“我便是了，又有誰會信呢？你可以證明你是，我卻找不到證據你不是。一起自找麻煩，還不如乖乖閉嘴。”

    經他這一，慕青青才了然。他的沒錯，即便是他告訴所有人自己不是慕青璃，而是另外一個靈魂。可是，他又怎證明？自己有慕青璃的身體，有慕青璃的所有記憶，如今，她就是慕青璃。

    “再者，我也好奇，”見她麵上凝重的神色送了開去，珈藍抿了一口茶，繼續道，“我可以看到一個人的過往和未來，我可以看透他們的命數看到他們的靈魂。卻偏偏，看不透你的。而且，但凡是與你產生交集的人，我也再無法從漫星辰中看到他們定的命數。”

    “什意思？”

    “就比如二爺，上次我從塞外匆匆趕回來，便是因著算出他命逢死劫，那顆暗指他宿命的星辰早在半年前便已經黯淡無光，如今他明明命數已盡，卻活得好好的。”珈藍緩緩道，不止是慕紹遠，還有白雲啟的命數，那個本該將生命終結在扶留國的人，如今還與慕紹遠同在南疆，等著他們帶兵前去支援。“你雖然身無異能，卻能替人改命。我不向別人起，是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多遠，到底能讓這些人的命數改成什模樣。”

    “既是這般，你又為何給我那枚琥珀？”琥珀還在懷的錦袋中裝著，來也奇怪，如今便是帶在身邊，她也不會像從前那般夜夢到慕青璃，身體也再無不適。

    “雖然好奇，不過被你影響而改過命數之後，他們的未來再也無法從相中顯示出來，這般逆而行之為，對於你，對於他們，都過於危險。我本想悄無聲息地將一切都扳回原樣，卻不想被你發現了。”珈藍歎了口氣，對上微微皺眉的慕青青，又開口，“我在你身上加持了佛印，還給了你渡魂香，本是想著，讓她的魂魄足夠強大回歸本體，你的魂魄便能由渡魂香牽引，再入輪回。我雖幫她，卻從未想過害你。”

    “既然是定命數，我來到這難道就不是定的？”珈藍的這般辭讓慕青青揚眉冷笑，“你既然逆而行太危險，又為了要出手攙和，我若不在此，她早已是一抹怨魂，死在了那陰冷的宮中無人問津，你用我的魂補她的魂魄，還什未曾想過要害我？”

    若非之前遇到過墨淵和顧鳶時，她大約便會信了珈藍那套辭。可是，當初來的時候，慕青璃自己也過，她魂魄殘缺，憑著一抹怨氣殘存，早已無法回魂複生，如今若不是拿自己的魂魄去補，慕青璃有怎可能複活？

    慕青青的話，讓珈藍麵色一沉。慕青青體內的佛印，是化解慕青璃魂魄中的戾氣的，是為著讓她的魂魄能更好地與自己的身體融合。至於那渡魂香，也是為了能將慕青璃的殘魂從琥珀中引渡回身體。他知道慕青青到過燁火教，又問起他琥珀之事，便猜想她大抵知道了一些，卻不曾想，竟是知道得如此詳細。

    如此一來，珈藍倒是有幾分惱火，從前因著能推演星盤看到所有人的命數，所以他隻覺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眼前這個人，不論是過往還是未來，他都看不到半分，這般難以掌控，對付起來，實在是有些困難。

    “在聊什？”不等慕青青再開口，那邊蘇長風已經走了進來，麵上帶著笑，掃到慕青青的臉色的時候，微微皺眉，“怎了，臉色這般不好？”

    “沒什，隻是有些擔心會有追兵罷了。”仰起頭看向蘇長風時，慕青青臉上已經帶著笑，“我們在此停留真的沒關係嗎？”

    “如今我們便是一路遊山玩水地走，也沒什關係了。”見她不想，蘇長風便也不再問，隻是將手中的一張告示遞到了她麵前，“雖不是和離，不過這般結果，對於你，對於蘇慕兩家，算是再好不過了。”

    接過告示展開時，慕青青愣住了。那是一張昭告皇後薨逝的告示，是八百加急從帝都送到全國各州郡的告示，隻之前皇後娘娘從扶留國出來時舊傷未愈，昨日為救皇帝被綁，雖然得蘇將軍及時救回，卻是因為受驚過度，一病不起，未曾熬過昨晚。

    “隨著告示送下來的，還有阿翎帶兵南下的消息。大約是因著先前你回帝都路上所做頗得民心的緣故，百姓們聞此訊都很氣憤，是定要踏平扶留國為你報仇。”垂目看著慕青青手的告示，蘇長風倒也頗為感慨，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昨日那番話有了作用，亦或是宮中有太後施壓，白軒羽終究還是選擇放他們一馬，更難得的是，給了慕青璃自由。

    “倒是沒想到是這般結果，”將那告示來回看了兩遍，慕青青有些感慨，“此番，是真要謝謝他的成全了。”

    “這份告示是今日早朝前便擬好，八百加急送往全國的，七日之後便是國葬，自此之後，這世上便再無慕青璃這個人了。”

    對於這個結果，蘇長風再滿意不過了，那個慕家的女兒自此便要長眠在皇陵，今後在他身邊的，便隻有他們的妹妹，再無其他身份：“如今我們可算是能名正言順地帶兵往南去了，你先在這稍作歇息，我去通知阿翎去，他帶了人去探路。”

    應了蘇長風的話，眼看著他走出茶潦，往官道旁的林中去了，慕青青才轉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