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的人生真的像是一部巨長無比的劇集。
若是能夠站在旁邊一直看著隻恨不能按快進鍵,可是身處漩渦中的她隻能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我雖然身份眾多,但是個個短暫,而她卻恰恰相反。
她的所作所為我多少能夠看出原因,但是更加具體的我就看不出來。
她冷落我和她現在怠慢陳國使臣是一樣的行為,她在等待我們焦急的出價。
她可以比較我們兩國能夠提出的價格差距,選取她最想要的一個。
因為遲遲不願意出手的魏國。
因為一直在觀望的魏國。
起來夏國這些年一直在給魏國添加各種各樣的麻煩。尤其是當年夏國王夫給魏國添加的麻煩,讓魏國與陳國兩國同時進行了自我戰力銷毀,最終使得趙國得利,成為了趙國控製六國的契機。
唐國太後這些年手腕了得,雖然在幾國內不管是財政還是軍事均不出挑,卻也是因為唐國位置不當,並不適合與其他幾國進行交流的緣故,
而唐國太後另辟蹊徑,她采取的主動聯姻方式多多少少讓六國想到唐國的時候手下留情。
這些日子我在唐國已經見過了許多他國遠嫁而來的公主。
自然是沒有夏國和魏國的。
夏國兩輩子每一輩子都隻有我這一個女兒,魏國女兒少有遠嫁。
可是其餘幾國的公主郡主卻並不少,我曾經聽有兩位公主分別嫁了叔侄,可是論起輩分來,那兩人卻是姐妹。唐國的外國公主們時常聚會,個個起來都知道那是誰的姐妹,這是哪的姑侄。
也是因為唐國子嗣眾多的緣故。
換成夏國,除非他們兩個人一人娶十幾個妻子,否則如何都不會這般熱鬧。
她冷落了陳國使臣幾日,那邊陳國公主,郡主們就輪流向自己的丈夫求情,強勢一點的更是直接施壓,於是唐國宗室和朝堂更是因為利益糾紛錯綜複雜,終於爆發,接連上書,催促她接見陳國使臣。
於是她終於定下三日後接見陳國使臣。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色蒼白,身體更是搖搖欲墜。
凜和茹淑一疊聲的喚我殿下,扶我坐下,最後更是捧出鼻煙壺過來,要我打兩個噴嚏。
我不知道她是老謀深算還是老奸巨猾,陳國夏國兩國鶴蚌相爭,她到底是能漁翁得利。
隻是她這般姿態,卻到底讓人摸不著頭腦。
唐國七王來看我,我還未曾開口,他道,“我帶你去見祖母。”
我也來不及和他道謝。
我自己現在主動要求求見唐國太後並不是不可能,隻是兩國交際之間,若無正式文書,不在正式場合,就算我一張嘴的花亂墜,唐國太後當場也答應了我,終究是算不得數的。她隨時都能反悔。
算起來都是一樣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去特意排上那幾日的隊,來些亂七八糟的虛禮。
她現在借著接見來使前的齋戒的規矩,誰都不見。
而三日後唐國七王便直接將我帶到了唐國招待陳國來使的夜宴上。
唐國與代國一樣,有重要的典禮宴會都在晚上舉行的習慣,於是現下公眾燈火通明,我也不去考慮唐國現任的那個空殼子一般的帝王到底會有什舉動,畢竟唐國太後除去並未稱帝之外已經執掌三朝朝政共計五六十年了。他們比我應該更加習慣被這個老太太管教。
隻是我雖然並不知道唐國宮廷的運轉方式,但這一切實在是太快捷也太迅速,內心多少存著幾分疑慮,卻不舍得放棄這個機會。
就算明知是刀山我也要爬上去,就算眼前是火海我也要為了我兒走下去。
我穿著侍從的衣服低頭跟在唐國七王的身後跟著他走下去,路上許多人都對著我行注目禮,我實在是太矮,在人群中人人都要比我高上一截,又跟著素來就講究外表的唐國王室,實在是想不打眼不出挑也難。
我這些日子在唐國也算是見到了不少人,這一回,更是就差直接將自己的姓名貼在臉上一般,因為我個子矮的多看我一眼的人,往往會在看我的第二眼的時候雙目猛然間睜大,但卻一直沒有人敢點出我的身份。
果真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到了開宴時,禮官唱和,眾人一片和睦中唐國太後在台上往下一瞟,直接就看見了我的臉。
她盯著我看了一會,老年人往往都有遠視,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便特意抬起來正臉給她好好打量。
她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我有點愕然。
她為什要笑?
難不成這一切,其實是她早已安排好的?
那邊的陳國使臣還未開口話,一旁坐著的陳國宗室女子便已順著唐國太後的目光看見了我,驚叫起來,“奉陽公主!”
我跟著唐國七王,一路見到的都是男子,和女眷根本不打照麵,到底也是托了唐國男女之防尚重的福氣。
舉眾嘩然。
沒看出來的自是驚訝,那些看出來的這個時候也一個個裝著才發現的樣子。
舉座都是沸沸揚揚。
我從容出列,“聽聞陳國使臣今日拜見太後,奉陽到底客居唐國已久,雖早已略備薄禮,但思前想後,到底未曾送出。隻怕使臣嫌棄我夏國禮物粗鄙,便索性毛遂自薦,高太後若是不嫌,不妨讓我以劍舞相賀。”
她眼中亮光一閃,我曉得她多少猜到了我的真實意思,卻不防她竟是直接開口道,“殿下一片厚意,哀家就代替陳國李大人允了吧。”
她這一番話加上之前的動作讓我對接下來的事情發展有了八分把握。
使臣出使他國的時候,雖然會有自己的侍衛,可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古禮尚在,進入他國內宮更是需要除去武器,連匕首都不能帶。
我隻有一次機會。
那旁的宮人上前問我要用什配樂。
我便想也不想,挑了踏浪歌。
這是阿嫣當時最喜歡的一支舞,他跳的最好的也是這一支舞。
現在還不到後世,跳舞依然是一種禮儀,人們往往以舞相合,以舞相邀。
這是我向舊友致禮。
我依然穿著一襲輕便適宜於運動的窄袖男裝,頭發和他們一樣攏在綸巾。
那邊有人拿了劍給我。
我掂在手就知道分量不輕,拉開鞘發現兩麵開刃甚至還有著血槽。
忍不住笑起來。
這位太後,真正的明白我想要做什。她隻是在等著我。
等著我忍無可忍,等著我主動向她要求,等著我主動動手。
當我將劍與劍鞘都放在地上,盈盈跪坐在地後,那旁的樂部敲響了第一個節拍。
我身形舒展,雙手在身前變換各種姿勢,模仿浪水一浪一浪的拍打陸地。
一俯身握住了劍猛然跳起來。
頭有點暈,但是這不算什,這個動作,這個舞,我見阿嫣跳過無數次,他也教我跳過無數次,我知道該怎做。
我耳聽著節拍,心想著阿嫣當時和我的話。“江水滔滔,衝刷兩岸,而你踟躕獨行,旁人都隻剩下了害怕,而你內心空無一物,你隻是向前走,不斷的走。你越走越堅韌,你越走越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
他指導我跳這支舞的時候雖然也糾正我的動作,但更多的時候卻是告訴我舞蹈的意境,他,“動作規範或者不規範都是無所謂的,同樣的舞,可以赤手空拳,也可以執劍相合,可是君子之舞,舞的是心性,傳的是品德。你跳的好看自然是好的,可是並非隻要你的動作好看。”
我手中的劍不過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它出現在這場舞中間是那的理所當然與毫無疑問。
我不去看眾人,我的眼角餘光中全部都隻剩下了陳國使臣。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的人生,但是我明白,我要他的命。
我舉著劍在曲中陡然變的急促循環的地方旋轉起來,若是穿著曲裾深衣,此時衣衫應該紛紛揚揚的飛起來,露出麵幾層疊穿的內衣,那種色彩斑斕,那種優雅從容,俱都是使當初的我心悅誠服的阿嫣的。
現下我穿著唐國侍從們的短裝,飛揚的便隻剩下了我手中的劍光。
我轉著轉著,從場中一直旋轉到了陳國使臣的身邊。
因為一開始我選擇的是從唐國七王的位置開始旋轉,到了他這邊的時候已經在場中大半人前轉過,便無人設防。
更何況陳國侍從們雖然站在身後,可是入宮之人絕不被允許佩戴刀劍。
我手中的劍幹脆利落的從陳國使臣喉頭劃過。
他年紀不,五六十歲的年紀。
我不知道他是個什樣的人,但是為了我的目的,他必須死。
事情發生的那快,直到我已經又轉回了唐國高太後身前,那邊才意識到我已經動手。
我止住了旋轉,隻是立在那喘氣。
陳國侍衛們暴起,副使模樣的中年人憤怒的叫到,“奉陽公主這是何意?!”
卻還是有聰明人發現了。“高太後娘娘又是何意?!”
然而主使捂住自己被我開了一個洞的喉嚨,徒勞無功的張合著自己的嘴。
唐國太後一揮手,宮中侍衛將我與那陳國使臣團分開圍住。
我曉得她心是有打算的。
我曉得她想幫的是我夏國。
但是她依然開口,“殿下這是何意?”
我將手中的劍鐺啷一聲扔在地上,“下諸人都知,我奉陽來唐,不過是名義上的養病,實際上的質子。然而既然是質子了,唐國也派兵去了我夏國,隻是娘娘現在又何必和那陳國商討?我既已為質子,當然該有質子所能給母國帶去的意義。娘娘現下顯然是要舍棄我夏國而選擇陳國,我夏國將士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不是為了我一人苟且偷生,不是為了我一人苟延殘喘!身為質子,就算是母國交與唐國的一件信物,國之不國,又何來我夏國公主?倒不如以身殉國罷了!”
唐國高太後在台上聽聞我這樣,倒是笑起來,“我原以為殿下是個不同的,可是自那日之後聽聞殿下竟是日日以淚洗麵,心確實是生出了輕慢,可是現下殿下這一番法,倒是更讓我好笑。”
我不吭聲,隻是看著她。她要是真的覺得自己不讚同我的法,又為何要給我一把開了鋒的寶劍?陳國使臣若是死在唐國,唐陳兩國的邦交必然會出問題。她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人,又怎會犯這樣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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