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剛從甲板下層的一間艙房走出，費茵尾隨其後，“真是太好了。”他一邊挨近欄杆，一邊道：“我一直盼望此行。你呢，塔娜？”費茵?格爾李希夫婦背後響起了銀鈴般的聲音。塔娜迅速轉身。哈莫?金月就站在那兒，一派有趣的神情。“嗨，塔娜！你也來看海景。”“你——”塔娜的舌頭像打了結，她勉強裝出笑容，“我——我也沒想到會見到你。”“哦？”哈莫轉向船的另一邊。塔娜把費茵的臂膀抓得更緊，“費茵——費茵——”費茵?格爾李希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震怒了。他的拳頭緊握著，顯得有點控製不住。兩人移動腳步離去時，我隱約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語句：“……調頭……不可能……我們可以……”接著是費茵?格爾李希絕望的聲音，“我們不能永遠逃避，塔娜。我們必須把事情做個了斷。”

    數時後，夜幕開始低垂，洪桂站在玻璃大廳內眺望前方，聽到腳步聲，塔娜?格爾李希已出現在他身旁。她不停絞扭雙手，一副迷茫的神色。“阿桂，我怕——我怕一切東西。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每個人都恨我。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我對每個人都那友善，替他們做了許許多多事——但他們卻憎恨我。除了費茵，我身邊圍滿了敵人……這種感覺真怕人——竟然有這多人憎恨你……”

    “到底是怎了，塔娜？錢不算什。你幹嘛不買艘私家遊輪呢？”

    塔娜無助地搖搖頭：“這些我們全想到了，但沒有實行。有困難……”她眼光閃動了一下，突然不耐煩地：“哦，你不了解我的困難。我必須顧慮費茵……他——他是極端敏感的——對於錢。對我有這多錢！他要我跟他去一個地方——他必須去習慣——生活舒適。用私家遊輪出遊就使他震怒——不必要的花費。我應該慢慢改造他。”她望望，咬咬下唇，似乎這樣出自己的困難是太輕率了。

    “塔娜！”遠處突然有人呼喊，是戈什，他跑過來：“跟正度蜜月的新娘談業務，似乎不合時宜，不過有一兩件事情……”“噢，拉爾叔叔，”塔娜立刻以辦公事的口吻，“我的婚姻使情況改變了。”“正是這樣。過些日子，我再請你簽署一些文件。”“為什不現在拿來？”

    戈什向大廳四處掃了一眼，他們坐著的角落沒有其他人，洪桂也識趣地踱到一邊，開始在貼近窗前的座位上凝神地翻看雜誌。大部份的旅客都在外麵的甲板上或者在船艙內。

    “好吧！”拉爾?戈什著，走出了大廳。塔娜跟費茵相視而笑——笑得有點牽強。“親愛的，覺得怎樣？”費茵問道。

    “沒什，還好……奇怪現在我已不再那緊張。”

    “真是太好了！”

    戈什回來了，手上捧著一大疊文件。“老！”塔娜叫道，“全要我簽的？”戈什滿臉歉意道：“我知道這有點為難，不過我想盡快把一切料理妥當。首先是第五街房子的租約……然後是西部地產轉讓合同……”他一邊，一邊忙碌地將文件分類。費茵打起欠來。“——就簽在這上麵。”戈什，一邊把文件放到塔娜麵前，指出要簽字的空處。塔娜拿起文件，粗略讀了一遍，然後翻到第一頁，拿起身旁的原珠筆，簽上自己的名字“塔娜?格爾李希”。戈什拿走文件，再遞上另一份：“這張隻是轉讓書，”戈什，“不必細看。”塔娜還是約略看了一遍。戈什遞上第三份文件，塔娜仍然心看了一看。“都是些例行文件，”戈什，“沒有什特別之處。”費茵又在打欠：“我的好太太，你不會打算每份文件都讀一遍吧？恐怕到中午你還讀不完！”“我習慣細讀每份文件。”塔娜，“父親是這樣教我的，他文書上可能會有錯誤。”戈什刺耳地笑了一笑：“塔娜，你真是個有商業頭腦的女人。”“她的確比我謹慎得多！”費茵笑著，“我從來就沒有讀過一張法律文件，我隻是照著指示在虛線上簽字——就是這樣！”“那恐怕太粗心大意了！”塔娜不同意地。“我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費茵欣然表示，“完全不是。人家叫我簽名，我就簽名，省得麻煩。”戈什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他摸摸上唇冷冷道：“有時候未免有點冒險吧，格爾李希？”“廢話！”費茵答道，“我從來就沒有這種杞人憂的想法。我信任每個人。正是因為這樣，你知道從來沒有人失信於我。”

    “下一張，請！”塔娜微笑地對戈什。但戈什看來真的發火了。“我想或許遲些時候比較適合。”他硬繃繃地，“正如費茵所，到午餐時分你也讀不完這大堆文件。我們不該錯過美好的風景。況且剛才那兩份才是最緊急的，改再談業務吧！”

    “這實在太悶熱了。”塔娜，“出去吸點新鮮空氣吧！”

    ……

    “你是初次來東大陸吧？”洪桂問道。

    “哦，不。我伊安曆1190年來過，當時隻在南港逗留。”

    “啊，這話倒不假。你和格爾李希夫婦這回相遇可稱得上很巧吧！你事前一點也不知道他們的婚事？”

    “一點消息都沒聽。格爾李希夫人曾寫信給我，但信轉過來的時候，我們應該已經在船上了。”

    “聽你跟格爾李希太太認識多年了？”

    “噢，我認識塔娜的時候，她隻是個女孩這般高——”戈什做了一個手勢。“她父親跟我是多年的老友。迪勒?黎赫是個傑出、成功的人物。”

    “他的女兒無疑繼承了不少財物。”

    “噢，那是盡人皆知的了。不錯，塔娜是位富有的女人。”戈什欣悅地。

    “我相信，最近股市下跌一定會影響每一種股票，甚至連比較穩的也不例外，對嗎？”

    戈什思索了片刻才答道：“這法在某種程度上當然是對的。這些日子，形勢的確相當惡劣。”洪桂喃喃地道：“不過，我想格爾李希太太很有生意頭腦。”

    “不錯，塔娜的確聰明能幹。”

    塔娜和費茵此時背倚著船舷，讓溫暖的陽光曬著身體。“多可愛的陽光！”塔娜想道，“多和暖啊！又安全……能夠這般開心實在太美妙……多幸福的我……塔娜?格爾李希……”她閉上雙目，半睡半醒地陶醉在這片遐思中。費茵的眼睛睜開，眼底也蘊含著滿足。第一晚上他擔憂極了……實在太傻了……沒什事可擔憂……每件事都很順利……最重要的是，哈莫是很可依賴的……

    突然間，一聲怪叫傳來——人群在向著他們跑來，一邊揮手，一邊大叫著。費茵呆呆地瞪著他們好一會兒，接著跳起身來，把塔娜拖過一旁。時遲那時快，一跟巨大的觸手，已出現他們身旁砸個粉碎。所幸配屬在遊輪上的高手很快解決了那觸手的主人。

    洪桂望著他倆被乘務人員護送回艙房，突然聽到身旁發出沉重的呼氣聲。他轉過頭，發現哈莫?金月雙手緊握著欄杆。當她轉身對著他，她臉上的表情讓他嚇了一跳：不再是愉快或惡毒，而是像被內心的怒火吞噬了：“他們已經擺脫我……他們根本不重視我的存在……我再不能刺痛他們了……”她的手在顫抖。

    “姐，你——”

    她插嘴道：“我，一切都太遲了——太遲了……你得對，我不該來。不該加入這趟旅程。你稱它什？靈魂之旅？現在我已不能回頭，我得繼續走下去，而我也隻能繼續走下去。他們不會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的，我會早些殺了他……”她猛然調頭而去

    ……

    我走出甲板，跟匆匆走來的哈莫?金月幾乎撞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