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晨離的病急不得，陶源本就沒什期待, 帶她去看了醫生, 做檢查開藥, 什時候能好，那個傳中的名醫也不清，好在陶源早有心理準備。

    從醫院出來已經接近中午，季晨離吵吵嚷嚷肚子餓，走出醫院十米，有幾個擺吃攤的販, 其中有一家賣煎餅果子的, 香味兒飄得老遠，季晨離賴在人家攤前邊兒不肯走，孩子似的，她們早飯吃得早, 陶源估摸著季晨離是真餓了，就給她買了一個, 季晨離捧著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張嘴就是一大口，嘎吱嘎吱嚼, 吃得美滋滋的，也不怕燙。

    “姐姐吃。”季晨離自己先咬了一口，又遞到陶源嘴邊, 陶源不愛吃這玩意兒，象征性咬了一口，讓季晨離拿著自己吃了。

    中午路上堵, 坐公交的人也多，一直到下午接近三點她們才從醫院又回到孤兒院，在路上順便買了點水果，季晨離不愛喝牛奶，陶源打算給她弄點奶昔喝，好歹補充點營養。

    現在孤兒院規範化管理，孩子們有專門的食堂，采買工作都由專人負責，陶源偶爾也跟著幫忙，不過不用像以前那樣大事事一手包辦，能照顧季晨離的時間也多了許多。

    還沒到孤兒院門口，陶源就見韓欣遠從大門那兒遠遠地跑過來幫自己提東西，又問季晨離的病醫生怎的，陶源被她這殷勤勁兒擾煩了，沒好氣道：“關你什事？”

    “姐，你不能這嘛，晨離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當然得關心了。”韓欣遠歪頭衝著季晨離笑，“晨離，我的對不對？”

    季晨離隻記得這女人欺負過陶源，拉著陶源的袖口，警惕地盯著韓欣遠看，抿著嘴不理她，韓欣遠自找沒趣，也不尷尬，又挑了許多話題出來逗季晨離開心，不過這姊妹兩個一個德性，隻顧著埋頭走路，並不理韓欣遠。

    之後的幾韓欣遠每都要來孤兒院報道，頭兩還能記著陶源的話不理這人，後來就忘了，加上陶源每忙，沒時間陪她一塊玩，但韓欣遠能陪她玩，於是季晨離對著韓欣遠的臉色好了許多。

    陶源是發現季晨離嗜睡的毛病好了不少，也開朗多了，於是對韓欣遠的臉色慢慢好了起來，有晚上終於留了韓欣遠一起吃晚餐，韓欣遠欣喜若狂。

    陶源怕她多想，私下提醒道：“韓姐，我讓你接觸季晨離沒有別的意思，她現在這樣你也看到了，連二院的精神科主任都不敢保證她什時候能清醒，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我雖然是她姐，可她的感情我做不了主，你對她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都等她好了之後自己給你個交代。”

    “姐，我知道的。”韓欣遠有些動容，眼閃著波光感激道：“姐，我一定讓你看到我對晨離的真心，就算她一輩子都這樣，我也要照顧她一輩子。”

    陶源看她情真意切的，隻在心暗暗諷刺，現在得好聽，韓欣遠年紀輕輕，哪知道一輩子是多長。

    有了陶源的默許，韓欣遠在孤兒院待的時間更長起來，有時一待就是一整，直到夜深了季晨離睡著了她才自己開車回去，孤兒院空房間還有不少，陶源從沒提過要給韓欣遠準備個房間，韓欣遠知道這是什意思，也從沒有主動提出來過，雙方不約而同地保持最後這點默契。

    時間過得很快，深秋一場雨，氣溫驟降，市的人們紛紛裹上了毛衣，又下了幾場雨，就開始悠悠飄起雪花，羽絨服一套上就脫不下來，又是一年冬到了。

    韓欣遠照常來陪季晨離，她有了那一次被人認出來的經驗，怕給季晨離惹麻煩，把騷包的保時捷換成了寶馬三係，開進開出果然低調多了，載季晨離和陶源去複診拿藥也方便，省了兩人花在路上的時間比看病的時間還多。

    冬氣冷，季晨離不願出門，每就在屋待著，又開始嗜睡，有時韓欣遠邊玩手機邊跟她聊，聊著聊著發現人沒了聲，轉頭一看，才發現季晨離窩在沙發睡得正香，韓欣遠從她床上把被子抱出來給她蓋上，蹲在沙發邊看了一會兒，繼續玩她的手機。

    季晨離的病情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韓欣遠覺得有點沒勁了。

    雖然腦子不清醒的季晨離也有她的可愛之處，但這個成年人，每跟個幼兒似的，醒了就知道找姐姐，話做事也跟個孩子似的，十半月的還好，如果長年累月地這樣病下去，如果真像陶源的那樣永遠好不了了……

    韓欣遠想想未來的至少五十年，季晨離一直是這個德性，不禁哆嗦了一下。

    五十年，半個世紀，這才幾個月韓欣遠都有些吃不消，五十年……一一數著日子過，那得多恐怖？

    韓欣遠摸著自己的心口想想，她想要的絕對不是這個已經退化成巨嬰的季晨離。

    “晨離，你趕快好起來吧。”韓欣遠摸著季晨離的額頭歎氣，“你那厲害的人，地震都沒壓垮你，怎可能就這垮了？現在的你不是你，晨離，現在我麵前的這個人絕不是你。”

    季晨離睡得正香，被她在耳邊的念叨惹煩了，在夢中一巴掌拍在韓欣遠臉上，想把她趕走。

    韓欣遠古怪地盯著季晨離看，看了好久，突然驚醒，被什東西嚇著了似的，臉頰抽搐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我下次再來看你！”完落荒而逃。

    陶源忙完了自己的工作，到季晨離那兒一看，韓欣遠早就不在了，季晨離睡著還沒醒，身上的被子落在地板上，陶源撿起被子重新給季晨離蓋好，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諷刺微笑。

    韓欣遠開車的時候依舊驚魂未定，她幻想了一下未來的歲月，季晨離一直是這副德性的情景，越想越心驚。

    她想要的是一個有安全感的，能給她依靠的季晨離，就像當年地震的廢墟，季晨離那單薄的肩膀，義無反顧為自己撐起來一片，可靠又讓人安心，也就是那一刻韓欣遠才覺得自己愛上了她。

    但是現在這個季晨離，現在這個人，瘋瘋傻傻，什都不懂，隻知道黏著她姐姐，這個人和韓欣遠想象中的季晨離完全不一樣，甚至也不是韓欣遠愛著的人。

    韓欣遠在腦子回想剛才季晨離熟睡的樣子，竟然覺得陌生，好像她從未真正認識過季晨離一樣。

    那之後，韓欣遠很長時間沒再去過孤兒院，陶源和季晨離的日子照舊過，季晨離也沒問過韓欣遠為什不來，她的世界隻剩陶源一個，至於旁人，來來去去都是過客，一點痕跡都留不下，季晨離壓根不關心。

    雪斷斷續續地下，一直下到了過年，孤兒院的工作人員都有自己的家，放了年假回家過年去了，韓欣遠帶著季晨離和孩子們也在院過年，今年孤兒院終於有了一筆過年的錢，送走了那些獻愛心的事業單位，陶源做了一大桌菜，一群孩子高高興興吃了團圓飯，大孩子帶著孩子出去放鞭炮，季晨離也想出去，可又怕屋外的寒冷，陶源給她搬了張凳子在窗邊，讓她扒著窗戶看。

    她從前也怕冷，但沒怕成這樣，連門都不願出，有了那一次跳水的經曆，就開始連冬都害怕起來。這一想，都已經是前年的事了，時間過得真快，陶源感慨，因為這事又想起明烺，這才發覺，明烺果然再也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