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謙是個怪人。
時候斯文的像個姑娘,不像那些調皮搗蛋的男孩子,也不愛紮堆湊熱鬧,話很少,總是沒什表情。
扔到人堆都找不見的那種平凡。
十七歲那年他卻一夜白了頭,醒來就死活著要去找人,攔都攔不住,淚眼婆娑的能感覺到有人在等他。
沒有人相信這些渾話,他一定是被鬼怪衝撞附身,患了失心瘋,滿頭詭異的銀發就是鐵證。
家人手忙腳亂的找了一眾降妖除魔的道士,每個來都一通比劃,一丁點兒用都沒有。
驅魔不成,鄉鄉親的又將他強行按在祭台上,要斬殺他以絕後患。
為了請這個頗有名氣的術士出山,村民們似乎湊了不少銀子。
到底無非看他是個軟柿子,好揉捏,不然為什不嚷嚷著除了蛇妖,還年年為其獻祭。
祭台上,蔣謙被五花大綁,捆的活像個粽子,他心挺無奈的,還有一絲詭異的欣慰——這大陣仗,是不是自己還蠻重要的?
他的父母在圍觀群眾中抹著眼淚,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
那術士拔劍出鞘,揮來揮去手舞足蹈,念了一堆嘰呱啦的咒語,眼神一凝,舉劍刺向他的心口。
眾人都縮起了脖子,帶孩子的已經連忙將孩子的眼睛捂上,也有人津津有味的等著好戲。
就在劍尖將要攪碎那血肉之軀的瞬間,空中烏雲急聚,狂風大作,風聲如萬鬼嚎哭一樣淒厲,卷的塵土肆意飛揚。
現異象,必有殃災。
術士劍都不要了,屁滾尿流的率先爬走,村民見高人都嚇成這個鬼樣子,更是慌不擇路,一個不心摔倒在地,就會被後來之人三踢兩踹踏著身子踩過去。
他的父母嚇得三魂少了兩魂半,卻還是良心發現的留了下來,顫顫巍巍的給粽子鬆綁。
他揉著被勒的青紫的腕子,橫下一條心,拜別父母。
如今道崩壞,妖魔橫行,一個凡人少年遠行,無非是找死。身後已生白發的父母啼哭不已,他卻頭也沒有回。
一晃三個寒暑,蔣謙依舊遊蕩於世。
在客棧歇下腳,解開發帶,任憑滿頭銀絲傾瀉而下,除去衣裳踏進了木桶,臨淵劍靜靜的橫在一旁。
一路顛沛流離,有許多因緣際遇,可是他的能力依然十分平庸,一路活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人品好還是真的有什在保護他。
連日的奔波勞累被一桶熱水化去大半,他深深舒了口氣,閉上眼睛憩。
屋外夜闌人靜,自他出生開始,世間就是這樣一片混沌,妖鬼作亂,太陽一落山,大家都會忙不迭的躲回寫了符咒的家,完全不存在什夜生活。
一陣嘶啞的哭聲劃破夜空,他一驚,連忙坐了起來,三把兩手的擦幹身子裹上衣服,伏到窗邊探頭去看,濕漉漉的頭發被夜風一吹,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他的房間臨街,一眼就看見黑洞洞的長街上一個孩在拚命跑著,邊跑邊哭,嚇的腳下直踉蹌。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開門,入夜後是妖魔的世界,沒人想找死,蔣謙卻沒有半分猶豫,一撐窗台縱身躍下長街,穩穩落地,攔下那孩子輕聲問道,“怎了?”
那孩子哆哆嗦嗦,一張臉上布滿淚痕,瞳孔嚇得都散開了,哪還知道回答。
他安慰著將孩子護進懷中,忽然在黑暗中覺出了窺伺感。
似乎有什在盯著他們,陰森森的不懷好意。
猛然回頭,空蕩蕩的街靜謐的可怕,路兩旁緊閉的大門如同一張張黑洞洞的嘴。
一陣寒意激的他一哆嗦,再回過頭,頸間吹過一陣涼氣。
四麵八方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似乎有許多人在悠悠閑閑的包圍他們,抬眼望去黑暗更加渾濁,什也看不見。
未知的空間總會讓人遐想。
孩子已經嚇傻了,不哭不鬧的呆在那,像失魂一樣,任他拉扯。
蔣謙皺眉喝道,“吊靴鬼,還敢作怪!”
臨淵劍出鞘,泛著隱隱白光,照出了的一方地,黑暗之氣咆哮著驟然後退,那種好像金屬刮擦的聲音,聽的人抓心撓肝。
一聲嬉笑遠遠穿雜其中,他回頭掃視一圈,攜著孩子縱身躍上二樓。
將那失魂落魄的孩子放在床上,他翻著冊子,磕磕巴巴的念了安魂咒,童這才慢慢放鬆下來,昏睡過去。
可是他卻自己無處安放了,隻得歎了口氣,倚在桌子旁,想著等亮再做打算。
可能是睡的太淺,又是一夜無夢,心隱隱有些失落。
第一縷陽光剖開黑暗灑向人間,街上開始漸漸有了些人氣,童還睡得很香,蔣謙稍作梳洗後拍醒他,的孩童睡眼朦朧,茫然的很。
“你叫什名字,家住何處?”
童似乎是驟然想起了什,睡意頓散,警覺的瞪大眼睛,手肘撐著床往後挪了挪。
他昨夜嚇傻了,記憶停留在那如如蛆附骨的腳步聲中,根本就不記得後來發生了什,卻又似乎對這個白發少年有些印象。
蔣謙在床邊坐下,耐心安慰道,“你不要怕,昨晚你被吊靴鬼嚇壞了,我帶你回來歇了一晚,一夜未歸你的父母一定急壞了,我現在送你回去。”
晨霧飄渺,蔣謙牽著童的手,緩緩走在覆著露水的青石板路上,和煦的陽光灑落滿身,暖意驅褪了夜晚的陰冷。
販扛著插糖葫蘆的稻草棒子,心不在焉的打著哈欠。
蔣謙掏出兩個銅板,取了一串遞給童。
那雙眼睛一亮,開心的看著蔣謙,蔣謙亦對他微微一笑,溫柔如晨曦。
論長相,蔣謙屬於平平無奇那一掛,卻勝在清秀幹淨,總是白衣青衫溫文爾雅的模樣,讓人看著就想親近,讓晨光一襯,滿頭銀絲熠熠生輝,居然有些慈眉善目。
忽然,街邊又傳來了笑聲,和昨夜一模一樣。
蔣謙蹙眉,察覺到一絲妖氣晃過。
送完童回到街上,集市的人多了些,熙熙攘攘的,他隨便買了個油餅,邊走邊啃邊出神。
距他最後一次夢境,已有半月之久。
夢的那個身影在黑暗中漸行漸遠,無論他怎追都有一步之遙。
一種根植於魂魄的眷戀,攪的他心疼。
隻憑著一個夢,便跋山涉水赴湯蹈火的要去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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