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活下來的人,都踏著別人的血肉,災難之後他們都在努力的忘卻那些良心不安。
誰的手也不幹淨些,默契的緘口不言。
可是殷如宣不一樣。
她的這種不一樣,讓人惶恐。
她的存在提醒著眾人曾經做過什。
她讓他們有了清醒過後的自責,這種自責又在內心的煎熬中變成了莫名的憤怒。
他們怕她舊事重提,越看越覺得她仿佛在籌劃著什。
心虛成了大家心頭的毒瘤,看見她就像躲瘟神一樣躲的遠遠的。
一夜,有人遇見了她陰森森的在河邊燒紙錢,嘴念念有詞。
那人像發現了救命稻草一樣開始大喊,殷氏遺女在用巫術害人。
頃刻間鎮子大半的人都湧了過來,似乎大家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一個個睜著眼睛瞎話,齊心協力的指責她。
李思禪站在人群中,臉色陰沉,不置一詞。
他勢單力薄,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敢與這多人作對?他見過他們瘋起來的樣子,沒忘。
這事起來簡直荒唐,她不過是在忌日為家人焚燒些紙人和紙錢,若這算是巫術,滿地跑的都是大巫。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更何況這一刻是人們心中早就期盼的,誰管什道理,什由頭,隻要她死就能安心。
他們把殷如宣綁在鎮魂石碑上沉了河,殺隻雞都比殺她多些考慮。
在被推下去之前,殷如宣悲涼的望向李思禪,隻問一句,“為什這一次你不肯保護我了?”
有些人枉而為人,作孽的理由竟然可以這簡單粗暴,作的孽又可以那徹徹底底。
鎮魂碑下,她不得離開,不得輪回。
眼睜睜的熬著這日複一日,享盡萬般痛苦。
她幾乎以為要永生永世的呆在水底,直到那個少年輕盈的懸於水麵,對她,“我們來做一個的交易。”
“我可以放你出來,可以替你要他們的命讓整個鎮子再無活口,隻要你聽我的話。”
蕭淳…或者應該是殷如宣,憤恨道,“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大家都沉默了,連半路抱著夢鱗貓出來看熱鬧的陸楊成一起,久久沉浸在這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蔣謙道,“那些化作水鬼和行僵的村民,為什會聽他的命令?”
殷如宣似乎徹底冷靜了下來,神色淡淡的,“他們是我操縱的,那個人曾在我額間畫過奇怪的圖案,後來我就發現,恨意越深我就會變得越強大,幾乎隨心所欲的控製那些死於我手中的人。”
“不僅能畫血咒,他還能斂起所有的鬼氣和魔氣…”溫延澤神色凝重,又問道,“你的魂魄是被他打散的?”
殷如宣點點頭,“其實灰飛煙滅又如何,我不在乎。”
蔣謙苦笑,“我也曾和你一樣,稍稍比你幸運些…殷姐,那些解不開的心結,為難的隻是自己。”
溫延澤的餘光似乎瞟到蔣謙眼中隱隱一絲暗紅,看的不真切,待他肅著臉細細看去,依舊還是那雙清澈的眼睛,到弄得蔣謙一臉茫然的問他,“怎了?”
溫延澤隻搖頭沒事,大概是眼花了。
陸楊成想想自己差點被淹死,又看看懷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三花貓,簡直不能接受,“合著這件事跟我們一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我們就是倒黴催的撞進來的?”
溫延澤將殷如宣的魂魄收了起來,打算先帶回千秋鬼域再。
其實無論這個世道再如何也不該是作惡的借口,不管是那些鎮民,還是後來被仇恨衝昏了頭的殷如宣。
可是蔣謙捫心自問,若這一切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他真的能像的那般豁達嗎?
霧氣漸漸散去,流雲鎮的夜空月朗星稀。
四更,萬俱寂,尤其是在這個再無人煙的鎮。
蕭淳獨自坐在屋頂,神色黯然,手中玉笛聲綿延回響,曲調悠悠揚揚卻參雜著一絲難言的愁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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