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起彎下腰，向麵前的孟思誠行禮道：

    “多謝大監大人！”

    “哎呦，真是個堅強的姑娘啊。！這都是河視日和大家夥事先布好的局，老夫不過隻是做了善後而已。”

    “不是那樣的。大監大人能夠前來，小女子不知道有多感激呢。”

    洪天起麵帶微笑，不停向四周張望，明顯是在尋找河覽的身影。孟思誠見狀，心變得沉甸甸的。

    “河視日他沒來。”

    “看樣子他應該很忙吧……啊！真是萬幸。小女子已經很久沒有梳洗過了，臉上髒得不成樣子，身上還有難聞的味道。倘若河視日前來，小女子真的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呢。啊，真是萬幸啊。”

    洪天起的臉上明明寫滿了失落卻仍舊強顏歡笑的模樣令孟思誠的心情變得愈發沉重。他無法告訴洪天起河覽沒能前來的原因。這次與上次不同，孟思誠不便插手，也無法給予河覽任何忠告。他並不知道河覽在扛過這些苦痛之後會做出什樣的抉擇，因此也無法向洪天起透露些什。這是他們二人必須承受的命運。

    “那個……河視日該不會出了什事吧？”

    “怎可能，他真的有要事忙而已。”

    “真的沒事吧？對吧？”

    “都說了他真的沒事。”

    “心怪怪的。不行，我得前去看看才……”

    “洪繪史，太晚了。大家都已經離宮了，洪繪史今日也回家去吧。總得梳洗一下才是啊。”

    洪天起的心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努力抑製住這種感覺，聽從了孟思誠的話。隻是在去往帛瑜畫團的路上，不祥的預感始終未曾消失過。離景福宮越遠，這種感覺就愈發強烈。所以她隻好時不時地停下腳步，不住地回頭張望景福宮。

    皓月當空，月色如水。然而河覽的眼睛卻看不見這般光亮。現在就連他唯一能看見的光亮也在漸漸熄滅。他想見到洪天起，他想陪在洪天起的身邊，他想和洪天起一起過平凡的日子。為此，他必須找回眼睛才行。隻有這樣，洪天起的性命才不會受到威脅，他才能保護她的安全。

    可是，洪天起是個畫匠，畫畫是她賴以生存的根本。從她身上尋回眼睛無異於奪走她的全部。他不能尋回眼睛，亦不能不尋回眼睛。兩者之中，他無法做出任何選擇。

    |世宗二十年（1438年），農曆戊午年五月十五日|

    圖畫院的後方有座幽深的廂房，廂房在非常時期會被用作禦容齋所。洪天起打開禦容齋所的大門，走了進去。她與對麵牆上掛滿的先王肖像畫四目相對，與頭部受傷前的父親四目相對，與自己想要成為的實力派畫師四目相對，與逝去的過往四目相對。她越過畫中留白，穿越時空，與那的時間相遇。而她的指尖所觸及的則是處於巔峰時期的父親的體溫。

    “你不覺得可怕嗎？這全部出自一人之手。”

    這時，崔涇的聲音從遙遠的未來傳了過來。畫中沒有任何一個部分是與其他畫師分工完成的，亦無法分工合作。因為洪恩吾必須同時承擔起甘允國和自己的職責，所以隻能由一個人完成這幅禦容。這是李瑢、崔涇、車英旭與洪天起幾人共同的意見，黑客亦曾提及過。

    不知何時，太宗的臉變成了父親的臉。洪天起的身後是不停奔走於街市上的人群。她坐在父親身前觀望了許久許久。父親依然是她的未來，一個美麗的未來。洪天起笑容滿麵地朝父親伸手道：

    “父親，回家吧。我們去找母親。”

    洪恩吾怔怔地看了看洪天起，而後將畫具一一收拾好裝進包袱。他伸出手，默默地握住了洪天起的手。

    “我女兒一生下來就夭折了啊……”

    “那就將小女子當成您的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