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孟思誠此前就提及過一次，隻不過現在又重複了一遍而已。然而河覽的表情卻與上一次大相徑庭。他的皮膚突然失去了血色，手中的茶壺也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此前他一直埋頭於驅趕體內的魔以及尋找取走眼睛的存在。當體內的魔被抽離出來之後，他又開始集中於尋找擁有那雙眼睛的凡人。至於魔執意除掉洪天起的緣由他根本無暇顧及。又或許他早已將這個問題視作過去式。不過當孟思誠再次問及這個問題，河覽的感受卻完全不同於以前。這時，虎靈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最近怎不見洪天起啊？沒有人能看得見我，我好無聊啊。”

    河覽在心說道：“虎，虎靈啊，真的隻有我能看得見你嗎？”

    “你現在不是看不見我嘛。”

    “我在問你是不是隻有我的眼睛能看得見你！”

    孟思誠被河覽突然發出的叫喊聲嚇了一跳，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河覽這是在衝土地神大喊。

    “沒錯，隻有你能看得見我。就是巫師也看不見我。因為我隻應許你一個凡人生活在我的土地上。”

    “洪天起的眼睛……”河覽默念道。

    “嗯……我也不知道。為什她的眼睛能看得見我呢？除了你之外，我沒應許過其他人。”

    當！

    河覽手中的茶壺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滾燙的熱水四處飛濺。孟思誠猛地站起身握住了他顫抖得不成樣子的手。

    “覽，覽兒，你這是怎了？想起什不好的事情了嗎？土地神說什了？”

    從己亥年起經曆過的諸多事情和聽說過的無數個故事突然在河覽的腦海中不停翻湧。他想起了洪天起的生日--六月八日，而他在同一天失去了眼睛！

    “大監大人，我好像知道原因了，我體內的魔執意要除掉洪天起的原因……”

    依照申叔舟所說，魔會對凡人的憤怒、欲望以及妖邪之氣產生反應。一旦魔獲取這種邪氣，形成明確的目的，就會宿命般地追尋這一個目標，就像畫魔一心迷戀畫作一樣。而對於曾經寄存於河覽體內的魔來說，它的目的就是河覽的身體。

    乞丐老嫗曾經說過，有三樣東西不利於魔達成目的。這三樣東西分別是景福宮、洪天起繪製的年畫和河覽那雙不知何時會回來的眼睛。景福宮中的虎靈不是魔可以對抗的領域。不過一旦出了景福宮，情況就不一樣了。隻要沒有了年畫和那雙眼睛，魔就能毫無阻礙地占有河覽的肉身。倘若除掉了洪天起，年畫與河覽的眼睛也會一並消失，這樣一來，隻要河覽出了景福宮，他的身體就將永遠為魔所有。近來魔雖然深受內傷卻仍在急於行動，或許這就意味著，那雙眼睛的歸還之日正在臨近。

    河覽曾經一度認為自己的猜測不過是可笑的無稽之談。此時此刻的他活像個瘋癲之人，失笑出聲，而淚水卻從他一側的眼睛流了出來。他清晰地回想起此前在街市上見到的那個女人。

    “我看見的那張臉……是洪繪史。那位美麗的女子就是洪天起。”

    取走眼睛的存在曾經對河覽說“暫且借來一用”。也許在不遠的未來便會物歸原主。好不容易尋回的黑褐色眼眸在淚水中支離破碎。女人的臉龐與他曾珍視的漆黑世界也一同變得扭曲。

    司憲府內彌漫著緊張的氣息。官員們四處奔走，仿佛進入了非常時期。肩膀僵硬的南智眉飛色舞地走進監獄。

    “孟大監！小的不知大監到訪，有失遠迎。”

    南智恭敬地合起雙手，向孟思誠彎腰行禮。

    “老夫前來漢陽覲見，順道過來看看。”

    “不知大監為何前來大牢這種地方……”

    南智的視線首先落到另外兩名囚犯身上，而後才移向洪天起。洪天起與南智四目相對，尷尬地笑了笑。

    “大監該不會是來見這位畫員的吧……”

    “怎不會？”

    “啊？這怎可能？！”

    “你好像並不知道老夫跟河視日之間的特殊關係啊。”

    “小的並非不知，隻是……啊！原，原，原來如此啊。”

    牢內溫度不高，南智卻汗如雨下。

    “老夫上回來漢陽的時候，這位畫員還特地幫忙繪製了老夫的肖像畫。”

    “啊？嗯……嗯……這，這樣啊？二位還真是……有緣啊。”

    南智用手背拭去臉上的汗水。孟思誠微笑道：

    “你很熱嗎？”

    “不，不熱。哎呀，瞧我這記性！此地不是孟大監該待的地方，還是去小的房說吧。”

    “老夫隻是順便路過此地而已……那就有勞大司憲了。老夫上了年紀，正想休息片刻呢。”

    “您這邊請！”

    孟思誠朝洪天起投去慈祥的微笑，而後便隨南智離開了大牢。來到南智房中的孟思誠坐在椅子上說道：

    “南大司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