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玉老爺死了！

    這個驚人的消息立即像風一樣傳遍了江湖。

    許多人不相信。因為類似的消息，曾經不止一次地風傳過，每一次都傳得活靈活現，甚至連玉金銀身死何處，如何死法，死的時候腦袋還有沒有扛在脖子上的細枝末節都得有鼻子有眼，傳者言之鑿鑿，口沫橫飛；聽者目瞪口呆，點頭不迭。隻不過，每一次總是傳言口沫未幹，玉金銀又活蹦亂跳地出現了，眯起一雙眼睛，咧開張闊嘴笑個不停，一副打不死的得意樣子。

    這樣的事情重複次數太多，大家也就不怎相信了，甚至有些人覺得，玉金銀是永遠都不會死的。

    如果稍微了解一下玉金銀的經曆，就會發現，這個人還真的很不容易死。

    玉家很有錢，非常非常有錢，有人曾經用家財萬貫來恭維玉老太爺，玉老太爺隻是微微一笑，隨口吩咐管家給了他一趟生意做，結果不到三年，這個人居然可以“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了。

    玉金銀是玉老太爺唯一的兒子，從就不安分守己，時常跑出去好幾個月才回家。每次回家，身上總是橫七豎八地多了不少傷疤。其中有好幾次，是玉老太爺請人抬回來的，抬回來之後就在床上躺著，最長的一次躺了七個月。不過，這些大都是他二十歲以前的事。二十歲以後，玉金銀就很少出門了，成窩在家，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有人是在讀書，也有人是在習武，還有人是娶了幾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養著，一心一意要為玉家多添幾個孫子。這也不算無稽之談，偌大一份家產，總是要多弄幾個人來花才合適。

    三年之後，玉金銀又出了趟門，似乎是要證實讀書的傳言，他參加了當年的秋闈大考，弄了個賜進士及第的金字匾額回來。這令得玉老太爺大為開心，一連宴客三十，幾乎把全城的人都請遍了。從那時候起，玉金銀就成為玉老爺了。江湖上的朋友卻不免有點難過，以為從今往後官場上多了個老爺江湖上少了條好漢。誰知道沒多久，玉老爺又跑出去，單人雙手，一夜之間將橫行西北十數年的劇盜“賀蘭七虎”捆成了七個大棕子。

    玉老爺二十五歲那年，玉老太爺過世，玉老爺的真本事就顯出來了。他僅僅用了不到一年光景，就把玉家的全部財產花得精光，連一塊磚都沒剩下。然後跑到少林寺削發出家做了和尚，一年之後又再還俗，還俗前的位份是僅次於方丈的少林監寺。從此浪跡江湖，時而與販夫走卒為伍，跟人爭搶五文錢一個的燒餅；時而為達官貴人座上嘉賓，鍾鳴鼎食，一擲萬金；時而與武林大豪絕壁論劍，講武談經；時而與江湖巨擘鬥智鬥勇，險中求勝。他經曆過的事，可能比大多數江湖人一生聽過的還多。

    玉老爺行蹤飄忽，是江湖中公認的最神秘的十個人之一。好像無論何時何地，他都可能突然出現，又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消失。有人他的億萬家財其實並未散淨，而是換成真金白銀藏了起來，也許數十年之後，玉老爺的寶藏會成為江湖中最熱門的話題；有人他其實是徽商大財團“源記”最大的股東之一；也有人他是行俠濟世的“道堂”大當家；還有人他是江湖中最神秘也最龐大的黑道組織“好兄弟”的大龍頭；甚至有人他是近年來頗有死灰複燃跡象的“魔教”教主。

    眾紛紜，莫衷一是。

    但有一點大家都知道，那就是玉老爺的愛好！

    玉老爺好賭！

    隻要聽到一個賭字，玉老爺就會精神大振。

    前不久，玉金銀又跟人賭了一局。對手據就是“源記”的大老板福二先生。賭局很簡單，隻要他到苗疆走一趟，采一株“血靈芝”回來交給“源記”，就算贏了。時間是一個月。

    “血玲芝”是苗疆的解毒聖藥，數十年才出現一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所以“血玲芝”被“五毒教”奉為鎮教之寶，它生長的地方也正是“五毒教”總壇的所在地。S唐門多年來為了“血玲芝”不惜冒險與“五毒教”起釁，明搶暗偷，前前後後丟了二三十條人命在那毒蟲出沒、瘴氣橫行的蠻荒之地，迄今為止還是落得個兩手空空。

    這一局看似簡單，實則凶險莫測，所以各大賭局開出了“一賠三”的盤口。也就是，押“源記”勝的，贏隻能贏一兩，輸的話卻要賠三兩。

    雖然如此，各大賭局收到的紅票幾乎全都是押“源記”勝，把寶押在玉老爺身上的，寥寥無幾，看來江湖總是那現實的，縱算是玉金銀，縱算他曾經有過一百次死逃生、逢凶化吉的經曆，也不能改變這個冷酷的規則。

    隻不過，既然是賭局，有人押注，總要有人吃注才對，不然的話，這個賭局就維持不下去。所以不久之後，從北六省最大的賭場“好運來”傳出一個消息，是有人把押“源記”的注全部吃下去了。

    這些出手豪闊的人麵，據就有“道堂”的當家林巧兒。

    誰也不知道“道堂”到底有幾個當家，林巧兒是其中公開露麵的一個，而且近幾年來，她經常和玉老爺在一起。有一種傳聞，林巧兒其實就是玉老爺的情人。

    不管怎樣，這個賭局已經開始了。隻要有開始，就會有結局，隻要結局一出來，就會有許多人一夜暴富，而另外一些人，則會在一夜之間變得一無所有。

    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這個結局。

    結局是——玉老爺輸了！

    玉金銀這次不但輸了，而且把命都賠進去，不管別人相不相信，他的棺材已經運回來了。

    二

    當大家都一致認為玉老爺已經是一個死人的時候，玉金銀卻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死人。

    至少死人是不會吃臘肉的。

    玉金銀躺在藤椅，一雙光腳丫子高高擱在竹幾上，隨手從身邊的一個盤子抓起大塊大塊的臘肉塞進嘴，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暗紅的肉油順著嘴角往下流。

    藤椅用苗疆的特產“汗青藤”製作，既涼快又柔韌；臘肉也是苗疆的特產——“臘香獐肉”。憑這兩樣東西，就能猜得出來，玉老爺其實還在苗疆，隻不過離開了苗疆的深山，到了人口比較多的集鎮而已。

    但是這個叫“向家集”的鎮已經歸了王化，不受“五毒教”的控製了。也就是，玉老爺事實上已經從苗疆回來。

    他贏了！

    玉金銀吞下一大口肉，滿足地歎了口氣。又抓起一片肉來，反複看著，就像在欣賞一樣稀世的寶物。那肉白透紅，有著瑪瑙的顏色，迎著窗戶，甚至能透過一絲光線來，和一件上佳的精品相比，似乎也不惶多讓。

    玉金銀專注地欣賞著那片臘香獐肉，良久，才帶著又愛又憐的神情，準備放進嘴去。

    這個時候，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在門口。

    等這個黑影完全進了門，玉老爺才看清楚，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準確地，是兩個姑娘扶著另一個人。

    這兩個姑娘其實也不能算了，半透明的絲綢包裹著的身體已經完全發育成熟，該凸出來的地方絕不凹進去，該凹進去的地方絕不凸出來。而且長得明眸皓齒，光彩照人，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玉老爺沒看她們。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們扶持著的那個人身上。

    跟身邊的兩個姑娘比起來，這個人實在沒什好看，身高最多隻有四尺七八，頭上稀疏的黃發看得出來經過精心的梳理，卻依然如同他臉上的皺紋一樣，一根根卷曲成奇怪的形狀，整個腦袋就像顆風幹的柚子，軟軟地靠在一個姑娘肩膀上，喉嚨間的咳嗽一聲接著一聲，好像隨時都有可能一口氣吸不進去，就此嗚呼哀哉。

    可是玉金銀看著他的眼神，分明像是麵對一頭遠古時代的蠻荒巨獸，兩隻眼睛迸發出針尖般的光芒。

    如果兩個姑娘組成了一個刀架，這個老人就是架上那把飲血無數的寶刀。

    刀仍在鞘，卻掩飾不住那股逼人的殺氣。

    江湖中能夠讓玉金銀感到不舒服的人並不太多，這個老人無疑要算一個，而且是讓他最不舒服的幾個人中的一個。

    “是你！”玉金銀。

    老人點了點頭，一邊點頭一邊仍在不停地咳嗽，好像連多一個字的力氣也沒有了。

    “請坐！”

    老人又點點頭，坐到了藤椅前麵的竹幾上。因為房間唯一的一張藤椅被玉老爺占據了，而玉老爺並沒有起身讓座的意思。他剛坐下來，一名姑娘馬上給他捶背，另一個則蹲下來替他輕輕地捏著大腿。

    “好孩子！”玉金銀笑了笑，道：“看來你選女人的眼光還是很不錯。”

    老人搖了搖頭，喘息著：“她們是好孩子，但是不能算好女人。跟你在山帶出來的那個比起來，她們根本就不能稱為女人。”

    玉老爺禁不住向旁邊瞟了一眼，那個方向有一間浴室，浴室傳出嘩嘩的水聲。

    老人也看著浴室，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實話，玉老爺，我很羨慕你。為什好女人總是讓你碰到呢？”奇怪的是，他不話的時候，咳個不停，一起話來，反倒不咳嗽了。

    “我運氣好！”玉金銀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將眼光從浴室那邊收回來，把臘香獐肉推到老人麵前，：“來一點?”

    “老了，這種東西不太好消受。還是你自己留著慢慢享用吧！”

    “我也吃不下。”

    “為什？你的胃口一向很不錯啊。”

    “因為我緊張。我一緊張就吃不下東西。”

    “你為什緊張？”

    “因為你！”

    “因為我？”老人笑起來，笑聲就像一把擱了幾十年沒有動過的胡琴發出的聲音。笑著笑著，他又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很久很久，他才抬起頭來，喘息著：“我已經很老了，老得連殺我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怎還會讓玉大老爺緊張？”

    玉金銀淡然道：“有一種人，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喘著，就會讓人緊張，而且會緊張得睡不著覺。”

    “我是這種人？”

    “你是不是叫趙霸?”

    毫無疑問，“一劍蕩九州”趙霸正是這種隨時都會讓人緊張得睡不著覺的人，盡管他老了。

    趙霸咯咯地笑著，也和玉金銀一樣，把兩隻眼睛眯起來。

    “可是我現在手中無劍。我手中什也沒有。”

    “所以我才在這跟你話。”

    “要不呢？”

    “要不，你一進來的時候，我就走了。我走路一向都不慢。”

    趙霸笑道：“那很好，好極了。既然如此，我們可不可以多聊一會，商量點事情？”

    “什事？”

    趙霸佝僂著的身子努力向前伸了伸，抬起那張枯萎的老臉，壓低聲音道：“能不能讓我殺你一次？”

    玉金銀眼角抽動了一下，微笑道：“怎個殺法？”

    “怎殺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我殺過之後，你必須是個死人。或者，至少看上去像個死人。”

    玉金銀不動聲色，問道：“我為什要是一個死人？”

    趙霸：“我聽你做事從來不問為什，隻要滿足三個條件就可以了，第一是這件事要很有趣……”

    “那請你告訴我，這件事怎個有趣法？”玉金銀打斷他。當然這很不禮貌，但是對於一個被要求變成死人的人來，偶爾無禮一下似乎也不算太過分。

    “每個人都隻能死一次的，是不是？就算是你玉大老爺，也不能例外，是不是？”趙霸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玉金銀，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可是，如果你能多死一次呢？想想看，當你突然從棺材跳出來，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嚇一大跳？特別是……林巧兒林大姐！”

    玉金銀很認真地想了想，也不覺微笑起來：“這，倒也有一點味道。那第二條呢？”

    玉老爺“遇事三原則”的第二條，是“這件事要對我有好處”！

    “人活著總是有一些朋友的。隻不過，如果你想看清這些朋友的真麵目，可能要在你死了之後。”

    玉金銀怦然心動。人在江湖，如果真能看清楚身邊的朋友，豈非快事一樁？

    “你講的好象有點道理，我都快被你動了。隻可惜，我現在心情不太好！”

    玉老爺“遇事三原則”的最後一條，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要本老爺心情好”！

    趙霸咯咯地笑著，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擠成了一塊風幹的橘子皮：“你剛剛從‘五毒教’那個毒窩子轉了一圈出來，還采了人家的鎮幫之寶‘血玲芝’，不但沒有變成一具全身發黑的屍體，而且連毛都沒少一根，怎會心情不好？你現在又狠狠贏了福老二一把，馬上就有大筆進帳，怎會心情不好？最重要的是……”趙霸指了指浴室，歎息著：“那個‘五毒教’的聖女，可真是女人中的女人啊！這好的運氣，這好的豔福，年輕人，你怎好意思在我老人家麵前睜著眼睛瞎話？”

    玉金銀無話可。

    他雖然做過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欺騙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這樣的事，還是不大幹得出來。

    既然人家的提議完全符合自己的“三大原則”，玉老爺就不能拒絕，何況，他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有點意思。

    所以他就變成了一個死人。

    三

    向陽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剛才還活蹦亂跳的玉金銀已經直挺挺地躺在那，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正非常熟練把一條條上好的白麻布纏到他身上。

    向陽就是玉金銀從苗疆帶出來的那個女人，如趙霸所，她的身份是“五毒教”的聖女。

    向陽一出現，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連一直低眉順眼地服侍著趙霸的兩個姑娘一看到她，也禁不住瞠目結舌，大約她們也意想不到，世上居然真有這樣清純脫俗，飄逸出塵的女子。

    向陽有點靦腆地朝大家笑了笑，然後看著玉金銀，關切地問道：“你怎啦？受傷了嗎？”

    玉金銀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目光和語氣都不自覺地變得柔和起來：“沒什，隻不過跟人玩一個遊戲。”

    “遊戲？”向陽立即興奮起來，清亮的眸子光芒流轉，“是不是很好玩？”

    “好玩。”

    “那可不可以帶我一起玩呢？”

    “乖，這是大人的遊戲，你在旁邊看著就好了。”

    “哦。”向陽點點頭，果然乖乖地呆在旁邊，不再話。隻是神情有點失望。

    趙霸歎息著，那雙看透紅塵、波瀾不驚的老眼，居然也透出了一縷愛憐：“據‘五毒教’的聖女都是自就選定的，為了保證絕對純潔，選定後就一直與世隔絕，如同養著一隻金絲雀，直到有一把她獻祭給太陽。看來這個傳是真的了？”

    “他們崇拜太陽，所以每一代獻祭聖女的名字都叫作向陽。”

    這個規矩確實有點殘酷。

    “大家都你不怎喜歡殺人，可是這次你好像手下沒有容情……教中長老加上教主，一個不剩，嘖嘖……五毒教怕是幾十年都難以複原了。”

    玉金銀冷冷地道：“隻有對不該死的人，才談得上手下留情。”

    趙霸點點頭，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麻布纏住了玉金銀的脖子，呼吸略微有點急促起來。這個時候，他全身上下都被這種又窄又韌的白麻布捆得緊緊的，像一具幹屍。

    趙霸安慰他：“不用擔心，你很快就會習慣的。我打聽過了，這是最上等的麻布，我請的這位石師傅也是通‘向家鎮’手藝最好的。他幹這一行二十年了，還沒有哪個主顧過他的手藝不好。是不是這樣子的，石師傅？”

    石師傅憨厚地笑著，抬手擦了把汗，訥訥地不出話來。

    玉金銀忍不住笑道：“想來石師傅以前的主顧，還沒有誰是會話的。”

    石師傅又擦了把汗，嘟噥道：“死人，都、都是死人……”

    玉金銀心不禁打了個突。他平生經曆過的死亡，多得連自己也數不清了，可是這個偏僻山區的裹屍人隨口出來的一句話，仍然讓他感受到強烈的死亡氣息。他突然有點猶豫起來。

    趙霸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猶豫，緩緩伸出一根枯瘦如同雞爪的手指，輕輕在他誌堂穴上碰了一下。玉金銀立即變得全身硬梆梆的，甚至連舌頭都開始僵硬起來。

    石師傅把麻布在玉金銀頸後打了個結，退到一邊，不停地擦拭著額頭滾滾而下的汗水，偷偷瞟了一眼趙霸，又退開兩步。盡管他不知道這個瘦枯幹的老頭是什人，但顯然覺得，離開這個人越遠越好。

    趙霸臉色凝重，扒開玉金銀的眼皮，心翼翼地把兩片打磨得極精巧的水晶薄片嵌進他眼眶，玉金銀的眼睛馬上就變得如同死魚般渾濁暗淡。

    “現在是最後一道手腳了，不過你要忍著點，味道可能不太好。”趙霸著，從一個瓶倒出一顆翠綠的藥丸，輕輕放進了玉金銀嘴。

    玉金銀立即感到一股濃烈的腐臭氣息直衝頭頂，如同被塞進一塊腐爛了七八的臭肉，滿嘴惡臭，胃麵翻江倒海。

    “我過，味道不太好。既然你是被‘五毒教’毒死的，總不該滿嘴芳香才合道理。”

    趙霸長長籲了口氣，像是欣賞一件絕世精品，仔仔細細地把玉金銀打量一遍，甚至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臉，終於從嘴角透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向陽看著這一切，盡管她不通人情世故，卻也知道這絕非好事，明亮的大眼睛露出驚恐的神情，指著玉金銀怯生生地問道：“他……他怎啦？他是不是死了？”

    趙霸微笑著搖搖頭，溫柔地：“沒有，他隻是睡著了。”

    “那他什時候醒來呢？”

    “到該醒來的時候，自然就醒來了。”

    四

    玉金銀的靈堂布置得莊嚴肅穆，沒有一點倉促完成的意思，好像早就準備好了，隻等著主角登台亮相。

    玉老爺當然是這個靈堂的主角。多少年來，他早已經習慣做主角了。隻不過，像今這樣，直挺挺地躺在棺材，讓大家瞻仰憑吊，倒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