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於宮下，赫連汐一騎殺出，背後殘兵亦是不離不棄，馬蹄踏碎地麵鮮血，飛濺開去，跟隨主將直往黃泉而去。

    天地之間，隻見零星白點匯集，朝著那不可能的方向衝殺，壯懷悲烈。

    這一去，不回。

    前方蹄聲如雨，卻隻是零零碎碎，巍峨軍列的鐵甲森然中透著的依然隻有死亡的冰冷，卻澆不滅這一團殘軍最後的一腔熱血，燎原而出。

    玄甲軍陣黑壓密集，鋼盔鐵甲，刀劍齊出，並非宛如，而是真正的銅牆鐵壁，猙獰惡獸。

    雪字營親衛王苗率先加摧馬力，竟然一瞬超過赫連汐，手中長劍早已出鞘，直指前方玄甲鐵壁般的防禦軍陣，隆隆啼聲中，他用盡全聲的氣力嘶喊道。

    “為公主殿下開路！”

    吼聲如雷鳴，人如開弓箭矢，不曾回頭。衝入玄甲軍陣之中，就像一塊不化頑石，一頭撲進汪洋大海之中。

    一騎輕騎衝擊重騎軍陣。

    他的生命不如頑石堅硬，甚至脆弱不堪，霎那間便被那片大海吞噬幹淨，隻是濺起的那一團紅色鮮血漣漪，在一片黑色玄甲之下，分外明顯。

    一人倒下，卻又有無數人衝出。

    身後雪字營騎兵紛紛效仿，一騎又一騎，一人又一人，朝著那他瞬濺起的那一團漣漪前赴後繼而去。

    “為公主殿下開路！”

    同樣的決定，同樣的嘶喊。他們以肉身投餒虎，如頑石一塊，精衛填海。

    在一人又一人的鮮血衝鋒下，堅不可破的玄甲軍列，竟被狠狠撕出一道口子。

    剩餘雪字營護著赫連汐，從這道鮮血淋漓的口子中殺入，然而眼前刀劍宛如荊棘密林，寸步難行。他們隻知不顧性命，不斷揮刀為主將開路。

    身邊的同袍一個又一個倒下，越來越少。眼前仍舊是一片漆黑玄甲，仿佛永遠不會有希望之光照耀。

    鮮血染紅大地，生命在哀嚎中不斷消逝，像是寒冬之末的樹葉，直至一片不剩。

    為她開出血路之上，更多是自己的鮮血。

    當最後一名雪字營兵士倒落塵埃，模糊的眼神中，看著這黑色玄甲軍中唯一的白，依舊朝著前方奔騰殺戮。

    “屬下無能，隻能護送公主至.....”

    話未完，人已被後方敢來的玄甲軍鐵騎踏碎。

    而在最前方，赫連汐雙目赤紅，腳下雪龍駿馬踏著雪字營的屍體，手中盛雪銀刃不揮舞，渴飲著玄甲軍的鮮血。

    前方刀劍如林，而她隻剩一人。

    知必敗，知必死。

    仍舊一往無前。

    因為她不是一個人。

    “雪字營在此，不懼死者，盡管攔路。”

    一聲長嘯，長刀紛飛如雪，在這天地之下，不斷濺起哀豔血花。

    雪字營為她開路，此刻玄甲軍陣已被她殺入腹地，雖四麵皆敵，但玄甲軍也顯得擁擠不堪。赫連汐長刀所向，玄鐵重甲薄脆如紙，竟無人能是她一合之敵，其人如刀更是勢不可擋。盛雪銀刃所到之處，玄甲軍如迎刃之水，被硬生生開出一條血路。

    遠處坐鎮中軍的青衣客，看著如一尾白色螭龍一般，在軍陣之中不斷掙紮廝殺，直到最後一刻，也依舊不服輸的楚國汐公主，忍不住歎道：“天下勇將悍將無數，無人能有汐公主這般絕豔風采。”

    一旁的玄甲軍百夫長帶著鐵麵，看不出任何表情，冰冷道：“邊關葉將行，有武聖之名，不落汐公主”

    青衣客癡癡歎道：“汐公主風采，非男子能比。你見天下女子，可有如汐公主這般，上陣殺敵者。”

    百夫長關山月輕輕搖頭，玄甲軍選拔嚴格，皆非有勇無謀之輩，頗帶文氣道：“此花雖美，卻不合時宜。盛開在不宜之地，隻能凋零。戰場，終究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

    青衣客看著那九死一生的白色倩影，“不在此處，她又能往何方，人總是要有一個歸宿的，這是汐公主為自己所選的歸宿。此花若真不合時宜，如何盛開的如此驚豔。”

    百夫長關山月輕聲道：“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回。汐公主今日，應也做好一去不回的準備了。”

    兩人對談之間，戰場之中浴血廝殺的赫連汐豁然抬頭。頭盔早已不知何時掉落，青絲如狂，人亦陌路，隻有一雙嗜血之後的泠然雙眸如利劍一般隻射中軍主帥青衣客。

    後者目光微閃，略帶憐憫，吩咐道：“她要來了。”

    果然，軍陣之中的赫連汐的調轉馬頭，隻撲青衣客而來。隻是長刀所向，已無剛剛的萬夫不當之勇，在軍陣之中，顯得左右支拙。

    細看之上，身上更是傷痕累累，鮮血直流，已是強弩之末，隻靠著自己最後的意念不斷支撐自己不要倒下。

    青衣客有些不忍的合上雙眸，“關將軍領中軍圍殺而去吧，汐公主一世英武，總不能死在無名之輩之上。”

    關山月神色欲動，但還是恭敬道：“屬下若去，中軍主帥誰人保護。”

    青衣客輕輕搖頭，“大局已定，不會有援軍了。遺詔在手，看來禦書房那一局，是太子殿下勝了。早些去吧，汐公主支撐不了多久了。”

    關山月不再推脫，汐公主之名，天下誰人不知。自己雖非無名之輩，但在玄甲軍中終究是雪藏，若能殺她，自然是名動天下。

    名與利，一直是天下的熙熙攘攘。

    中軍一動，赫連汐頓感無窮壓力，眼前黑色鋼鐵洪流奔騰不盡，而自己一腔熱血又能流到幾時。

    她的意識早已模糊，隻能憑借本能揮動長刀。大嫂與小玥的仇早已沒有希望找赫連觴，因為她已走不出這片玄甲戰場。

    戰，唯有戰，戰至最後一刻.....

    殺，唯有殺，殺不出生路，就為自己的殺出死路.....

    她相信自己的努力不會白費，她相信自己的鮮血，終究能澆灌出一朵心中的楚國盛世花朵。

    她更相信就算自己輸了，她也依舊能贏。

    “唏——”

    一聲刺耳戰馬悲鳴，未到中軍，赫連汐座下戰馬終於支持不住，倒入塵埃，卻不曾死去，身上被刀劍刺出的傷口鮮血流淌不止，它的身軀在地麵上，抽搐掙紮著。

    同樣跌落塵埃的赫連汐想著。

    初次相見，她駕著這匹駿馬闖入雲夢局。

    如今，往後，已無機會了。

    雪字營亡，雪龍馬死，她已無機會接近中軍，更無機會逃出著玄甲軍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