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羽宮之下,大戰之後,餘下的隻有滿目瘡痍戰場,與無數的生命消逝遺留下無人收拾的冰冷屍體。
皇城軍周泰還活著,他躺在無數屍體與鮮血堆積的戰場中,傷痕累累,即將死去。
林平安與一眾皇城軍殘餘將士守在他的身邊,卻隻有寥寥不到十幾人,人人帶傷。至於雪字營傷亡更是慘烈至極,隨公主殿下衝陣開路者,無一人生還.....
這是一場慘勝。
周泰腹部雪白繃帶已經被滲出鮮血染紅,臉色淒白無神,林平安看著這個跟了幾年頭,心中悲涼苦楚。
一起守城門這些年,安穩的很,二人沒經曆什大風大浪。兄弟間感情都是喝酒光逛青樓培養出來的,小人物大多如此,市井的很,拿著為數不多的兵餉,有酒有肉,肯叫兄弟一起,這份袍澤之情,比什都真。
想起這些年的點滴,林平安聲音哽咽道:“頭,你有什要交代兄弟的。”
相比林平安,麵對生死的周泰卻十分的平靜,聲音微弱,笑罵道:“我上沒老,下沒小,媳婦都在青樓,不用你操心,你指望我給你交代點啥。”
林平安臉色更是淒苦,哽咽著沒有出聲。
周泰繼續道:“平安,你常說一將功成萬骨枯,沒人記得我們這些小人物的名字,若是有天你林平安成了楚國將軍,記得皇城軍兄弟的名字就行了。”
林平安點了點頭,卻沒有說出心話。太子未至歲羽宮,可歲羽宮已無可戰之人,又如何擋的下接下來的洶湧兵鋒。
林平安知道,周泰本來可以避開這場大戰,心酸道:“頭,值得嗎?”
周泰笑容很是滿足,“不值得,但我覺得很痛快。”
眼前一切開始模糊,當人生終止時,過去的一切如回溯一般,撲麵而來。
在那些年的守城門的日子,他曾攔下一輛受驚馬車,遇到過一個很心動的女子。
那也是個無比尊貴的女子。
城門口的小兵與高高在上的大皇子王妃,不提身份兩人宛如天,斷人間一切念想,
何況相遇時她已是他人婦。
但周泰還是無可救藥的喜歡上她。
女子的笑容,周泰記了很久。
隻因為她曾說過,她入楚以來,他是第二個對自己微笑的楚國軍人。
周泰不知,第一個對她發笑的楚國軍人是誰,也不想知道,因為她說過。
他的笑,不如自己那般,令人如沐春風。
這便夠了。
這便值得自己為她而死了.....
死亡並不可怕。
因為這一次,周泰不曾逃避。
那年大皇子,為她棄守玄武門,不顧一切。
今日,周泰也想讓她明白,自己的喜歡,並不他少,也能為你舍生忘死。
哪怕這份感情,從頭至尾,隻有自己一人知曉。
他的身體,漸漸的與冬日的冷風相融在一起,再無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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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羽宮的漢白石階上,滿身血汙的赫連汐用盛雪銀刃支撐著身體,遠眺戰場。從高處石階向下看去,戰場上的一切盡收眼底,更顯慘烈。
隨她而來的雪字營,永遠的留在那一片腥紅戰場中。
跟在她身邊的龍鈺傷勢看起來,要比她輕很多,輕聲安慰道:“今日之後,雪字營悍勇,必為天下所驚。”
赫連汐輕輕合上雙眸,悲聲道:“可他們的妻兒,父母卻永遠等不到他們回去了。生死麵前,錢財隻是身外物,何況這死後的身後名,又有什用。”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人
生命的重量,不曾經曆過的人,無法明白它是何等的沉重。
龍鈺輕聲歎息,不在多言。
曆史是一群王侯將相們的風雲際會,一眼望去壯懷激烈。青史留名,那是書生意氣。對於可那最底層的人,想的從來是溫飽。
冬日冷風襲來,吹過屍橫遍野的戰場,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來到二人的麵前,拂起長發。
龍鈺擔憂轉身看著汐公主,無人能想象今日這一戰,她付出了何等代價。但龍鈺知道,此刻的她,怕是這些年來,最虛弱的時候。
無論是身,或是心。
而冷風中,赫連汐卻依舊筆挺站立,身上鎧甲已卸,單薄衣裳在風中飛舞,堅強的讓人心疼。
她望著遠處始終不見人的通往禦書房的通道,開口道:“她留你在歲羽宮,是不是已經料到自己回不來了。”
龍鈺也隨她看著那條隻有冷風回蕩的無人宮道,心仿佛沿著冷風直往宮道盡頭的禦書房,眼神中滿是擔憂,苦澀道:“你覺得她那種將所有心思都隱藏極深的人,會把這些事告知我嗎?”
“也是.....”想起那雙永遠藏著無數譎詭的秋水細眸,赫連汐語調蕭瑟而清冷,道:“若是你知道她可能回不來,也不會留在歲羽宮。而她知道,就算無援軍,我也會孤注一擲,所以將你留在歲羽宮......可為何她不多想想自己的處境。”
龍鈺眼眸微微閃動,似乎明白些什,輕聲歎道:“她把我留我在歲羽宮,是為了保護你,也是為了保護我。”
赫連汐抬頭望天,問道:“那誰來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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