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的咖啡。”秘書小心翼翼地將杯子放在霍遠桌上,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平常很溫文的一個人,今天怎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謝謝,”霍遠淡淡地開口,“給我接人力資源部電話。”
五分鍾後,一份人事檔案出現在他電腦屏幕上。
孟知返,女,二十七歲。畢業於曼徹斯特大學建築設計專業,半年前加入公司設計部。
她的簡曆並無特別。
目光移到家屬關係一欄,黑眸中閃現一絲錯愕——兒子,孟遊,一歲。
這樣算來,她居然有一個一歲半的兒子?!還叫夢遊?這是什鬼名字!視線上上下下重新搜索了一遍,沒有任何關於孩子父親的記錄。
未婚媽媽,他目光陰鬱地瞅著屏幕上照片那張嬌顏——看來他倒是小看了她。
每想你一次,天上飄落一粒沙,從此形成撒哈拉——靜淑。
知返看著手機上的短信,忍不住歎氣,這丫頭,怕是把給Chris的信息又轉發了一條給她。
合上手機,頰邊隻餘一個苦澀的笑容——若真如此,她的心中早已是黃沙萬,荒漠一片。
“孟小姐,這是3D效果圖,這份演示文案經理說讓你審查就可以了。”
上頭似乎有提升老麥的意思,這陣子他有意無意地把大多數項目都交到她手上,知返沒問到底是誰的意思,但老麥一直以來的栽培她早已是不勝感激。
手頭的工作告一段落,知返走到經理室門前敲了敲,聽到麵應聲後推開門,“下午茶時間,我請客。”
“這好?”老麥先是挑眉微笑,看了看手表,一臉遺憾的樣子,“真不巧,Calvin讓我過會上樓去,大概有客人。這樣吧,你幫我帶點上次你買的那種餅幹,我女兒很喜歡。”
“沒問題。”知返一笑,爽快地點點頭,轉身往電梯走去。
Costa的甜點其實做得很一般,餅幹是英國隨處可見的黃油餅幹,味道尚可,隻是每年聖誕時節都會做成星星的樣子,小的一顆顆地裝在口袋,大的上麵還有果醬塗著的紅星,可愛得很。
一個人坐在那喝咖啡也著實無趣,知返拿著一杯Americano拎一小紙袋餅幹走向公司大門,門口停了輛車,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從車出來。
兩人正好同時到門口,知返下意識地瞧了他一眼,頓時愣在原地——老麥口中的客人竟是他?!
那人的視線也投了過來,驚訝之色瞬間在他俊逸的臉上浮現。
“是你?你怎會在這?”李喬望著她,鳳眸有詫異也有疑惑,“你和霍——”
他一個“遠”字還沒說出口,知返已經迅速打斷了他:“我現在隻是他員工而已。”
“他忘了你。”李喬開口,話語簡短而直接。
知返勉強一笑,被他切中要害,臉色頓時蒼白。
“我後來有事回了英國,並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你也知道,霍遠這人凡事都放在心,也沒有跟我多提你們之間的事,我一直以為你在葉聽風那個工程競標上背叛了他,也以為他是因為那事和你分的手。”李喬的目光淡淡掃過她的臉,“等我再見到他時,他已經躺在醫院。”
“我沒有做過半點對不起他的事。”知返苦澀一笑,“他是怎出的車禍?”
“是他人還在上海的時候,不知道為什突然開車往機場趕,車速太快,對方違章駕駛。”
知返看著他,心忽然一沉。
“我問過蘇瑾,她守在病床前就隻吐了兩個字,追人。我想,他追的那個人應該是你吧。”
李喬的聲音輕輕淡淡的,可每一字都幾乎震得她魂飛魄散,她站在那一動也不能動,淚眼模糊。
“後來是蘇瑾一直照顧著他,直到他蘇醒,被父母接到老家。”李喬望著她慘淡的表情,銳利的眼神中帶著深思,“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何你對他的傷情一無所知,連看都不去看一眼?”
“所以,他忘記我也是應該的。”知返聲音顫抖著開口,眼淚終於一顆顆滾落,“就當是報應。”
李喬神色有些不忍,將自己的絲帕遞給她。
“不用,謝謝……”知返從口袋拿出一塊方帕,擦掉臉上淚痕,有些狼狽地強顏歡笑,“不好意思。”
李喬搖頭表示不介意,沉默了一下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他又轉過身,鳳眸炯亮地望著她,“需要我告訴他嗎?”
他素來不愛管閑事,之前又對她有所誤會,再加上霍遠本人從沒問過他什,他也懶得去管,隻是這一刻他忽然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幫點忙。
她方才用的那塊絲帕,是霍遠大學時第一次拿下設計大獎時,他導師也是院長親自送給他的禮物,曾經讓他們一幹人都無比羨慕。他將它給了她,而她卻一直留在身邊。
“他知道了又怎樣?能如從前那樣愛我嗎?”知返笑容酸楚,眼神卻有種決絕的堅定,“我會一直等下去,如果他永遠都想不起來,我也認了。”
強求來的感情,和施舍有什區別?他不記得她,就不會知道曾經共度的時光是怎樣的美好,更不會知道他究竟愛她什。
如果是那樣,她寧願他一直是那個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李喬有些震動地望著她,眼神中隱隱有欣賞。
事實證明,愛情有時隻是生活中很少的一部分,這繁華都市,人人為了生計奔波,風花雪月的心酸惆悵有時倉促得不值一提。
李喬來了一趟,老麥被無限期“借用”過去,知返沒有懸念地成為設計部經理,辦公室換了,辦公桌大了,隻是悠閑的時間卻是越來越少,從前看老麥雖然總是來去匆匆,倒還有談笑風生,閑時邀人喝茶的工夫,等到知返坐上他的位置,才知自己火候未到,尚待修煉。
新年一過,新項目逐漸開展,公司上下都是緊鑼密鼓的節奏。周一的例會,如果沒有霍遠的身影,他就是出差了。伏首案間,聽見誰說了一句,霍先生回來了,她就點頭應了一聲。
會在吃飯的時候,忽然間發愣,停車的時候,看下某一個空著的車位,想起那張清俊的臉龐,想起他總是淡定的眼神,然而,總是短短一瞬,不會去沉溺。
“孟小姐,你看這彩磚這樣貼可以嗎?”
知返蹲下去細細察看,隱隱聽到人聲由遠及近,她沒有抬頭看,繼續和工人交代著細節。
腳步聲逐漸清晰,一雙黑色的皮鞋停在眼前,往上是筆直的西褲,知返微愣,仰頭望去,難得的好天氣,她被陽光逼得眯起眼,那人背著光,一時看不清表情,隻有眼神清亮。
“你回來了?”知返淡淡一句,低下頭。
霍遠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她,一身黑色的套裝,白襯衫,小西服外套的袖口帥氣地卷了起來,大大的安全帽幾乎把她的臉都遮了大半,她左手拿了瓶水,一旁的水泥台上有Costa的紙袋,餐巾紙上放了塊咬了一半的餅幹。
“沒吃午餐?”他問,聲音溫和。
“麵還有個三明治。”知返沒有看他,指了下紙袋輕輕一笑。
他出差又回來了嗎?什時候回來的?原來以為拚命地工作,可以讓忙碌的生活填補所有時間,可他真正站在眼前時,才發覺如此想念。
“這忙,有什問題嗎?”他也蹲下來,打量貼著彩磚的牆麵。
“那個……還是和設計圖有些出入,不過已經糾正過來了。”離得那近,他身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讓她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手機突然響起,打破了沉默的氣氛,知返鬆了口氣接通,“顧姨?”
“知返,小遊的左眼不知道怎突然紅了,一個勁兒流眼淚,我不敢隨便幫他弄,你看是不是去看下醫生?”打電話過來的是她上班時一直照顧小遊的保姆。
“你等著,我馬上去接他!”掛掉電話,她深吸一口氣看向一旁的男人,聲音微微顫抖,“不好意思,我要請半天假。”
“有急事?”霍遠望著她,鎮定地開口,“公司的車剛剛開走了,我送你過去。”
知返一怔,有些猶豫,但心實在著急,就顧不上太多,於是點頭跟著他往前走。
車開到門口,顧姨已提前接到電話抱了小遊出來,知返自她手中接過小遊坐回車,抬起頭,鏡中一雙黑眸靜靜地望著他們,她呼吸一窒,輕聲開口:“我兒子。”
霍遠微微一笑,神色中看不出什端倪,“叫什名字?”
知返抿了一下唇,“孟遊。”
“很有趣的名字。”
知返看著他的側臉,嘴角勾起的輕淺弧度,心竟有些忐忑。
小家夥左眼紅通通水汪汪的,他自己似乎完全不當一回事,徑自爬來爬去玩得很開心。霍遠剛要發動車子,背後被人輕輕拽了一下,他轉過頭,一個小人兒仰著頭衝他笑,左眼微微眯起來,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樣子壞壞的,卻可愛極了。
很奇怪的,他喜歡這個小男孩。
“Unc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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