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十一性子跳脫,喜歡和孩玩, 院子外還有暗七等人守著, 他便放放心心地帶著楊昭坐在石桌邊玩, 手削鐵如泥的匕首玩得能飛起來, 新鮮木頭不一會兒便成了一隻狗狗, 活靈活現的。
狗狗四腳縱起,像是要朝人撲過來一般,伸長著舌頭奔跑得很是喜感,暗十一照著銘心家的金狗雕的, “見麵禮,給你的。”
楊昭高興地接過來, 握著狗狗翻來覆去地看, 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眉開眼笑的,“謝謝十一叔。”
暗十一就樂道, “你長得像不像時候的晉王我不知道,不過這性子, 和王妃倒是挺像的。”
楊昭知道晉王指得是自己的父親, 眼睛亮晶晶地,很高興地點頭道, “皇祖母寶寶和父親長得一模一樣。”
和這樣一個孩聊竟是半點不費力, 奶聲奶氣的還挺好聽。
暗十一知道孩很渴望看見人, 便從石凳上站起來, 拍拍屁股道, “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楊昭點點頭,暗十一輕輕推開門,彎腰駝背地背著手往麵走,一大一輕手輕腳進去了。
麵的人似乎睡得很沉,沒醒來過。
暗十一在後頭,往橫在半中央的屏風指了指,低聲示意道,“去罷,你父親若是還沒醒,寶寶你看看就行,一會兒十一叔帶你飛飛玩。”
楊昭點點頭,邁著短腿往頭去。
暗十一退到外頭,輕輕關了門,靠在外頭廊柱邊守門打盹。
楊昭湊去床頭,個子矮夠不著,四處看了看把手的狗狗先放到父親手,脫了鞋子半趴在床榻邊爬上去了,所幸床榻不算高,他爬上去不算費力。
楊昭挪過去在床頭蹲了下來,仔細看父親的模樣,蹲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累,就在被子上趴下來了。
楊廣半夢半醒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以為是妻子回來了,也未多想,伸手一攬頓覺不對,試探了兩下,意識就清醒了許多,阿月怎變得這了!
楊廣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真虧得他腦子清醒得夠快,否則真是要來一起誤殺親子的慘案。
楊廣看著被他提溜著後衣領腳不沾地還眉開眼笑的豆丁,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晉王府世子、他家的傻兒子楊昭。
孩許是被衣領勒得有點難受,短手撲騰了幾下,口還奶聲奶氣地道,“父親放寶寶下來,寶寶難受。”
楊廣聽孩子暖糯糯地喚父親,心閃過一絲異樣,鬆了力道,順手把被他揪得鄒巴巴的衣衫給理順了,臭子,話倒挺流利了。
孩似是很喜歡被他照顧一般,眉開眼笑的。
笑起來倒是和阿月很像。
楊廣把手的狗遞給兒子,把孩子抱起來顛了顛,嗯了一聲道,“長勢很好,再接再厲。”
孩聽得出是誇讚,又得了父親的抱抱,歡喜得不行,一口米牙閃白閃白的,想了想便掙紮著在被褥上站穩了,聲音軟糯糯地拱拱手,“這些年辛苦父親了。”
這話聽著耳熟,皇帝皇後經常這,楊廣樂了一聲,讓他在自己膝蓋上坐下來,問道,“有沒有一眼認出你母親。”
“有。”楊昭乖乖點點頭,眉眼彎彎比劃道,“阿月母親是仙女,跟畫像上一模一樣。”
眼光不錯,也不看看誰畫的,楊廣笑了一聲,問道,“你母親人去哪了?”
楊昭乖乖回道,“出去辦事了。”
孩子還在這,自己跑出去了。
楊廣微微蹙眉,叫了暗十一進來,問了是被高熲的帖子請走,並且人已經走了一個時辰還多,心就沉到了穀底。
丞相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乘著阿月落單給他來了這一出。
一個多時辰。
夠高熲把整個大隋的國史都上一遍了。
楊廣坐著不動,現在追過去已經晚了,他得讓自己冷靜下來,以便一會兒能好好麵對賀盾……
楊廣企圖讓自己靜氣凝神,試圖在混沌的慌亂中劈出一條清醒的路來。
這些都是可預料的場麵,甚至當初決定對賀盾隱瞞的時候他便設想過,做什都沒法補救扭轉乾坤,他隻有麵對這一條路。
這一日總會到來,隻是楊俊的事摻和在麵,改變了原先的計劃,讓這一日比他預期的提前了許多,不過也無妨,現在朝堂大局已定,賀盾早一日晚一日知曉,都是一樣的。
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她遲早都會知道。
這想著楊廣心翻騰的情緒也沒有平靜一些,賀盾厭惡的目光震驚的模樣在他腦子晃來晃去,光是想一想,都讓他覺得窒息,無法應對。
沒能盡早除去高熲,是他人生中一大敗筆,留到現在,禍害了他一整個家。
阿月會怎樣。
怎想他。
怎看他。
會不會就此離開他。
楊廣有些喘不過氣來,理智和力氣一起被抽幹了,坐了這一會兒,三魂七魄散了一大半,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身邊有個能話的人,隻是這兩歲的傻兒子真懵懂,不諳世事。
楊廣不知自己是給他聽的,還是給自己聽的,得氣若遊絲,“傻子,你還笑得出來,你母親要拋棄我們父子了。”她與他不是一路人,知道那些事,肯定再記不得她愛他三個字了,要拋棄他了。
他預料到了會有這一,也做足了準備,以為自己能以不擇手段的真麵目麵對她,事到臨頭卻實在是高估了自己,心慌氣短,腦子沒辦法冷靜下來好好思考這一切,隻覺自己一輩子的黴運都匯集在今日了,又想先把人找回來再。
臥房氣氛凝滯,楊昭聽不懂拋棄是什意思,握著狗,懵懵懂懂問,“什是拋棄。”
什是拋棄,就是不要他了。
高熲那廝不會趁虛而入罷。
楊廣胸口起伏了兩下,將孩子抱到了一邊,事已至此,慌亂無用,與其在這待著,不如先去看看,先看看阿月什反應,他才好想該怎辦。
楊廣下了床榻,很快收拾好衣物,交代暗十一看好孩子,自己出了府。
高熲身居高位,他做的事瞞不過高熲的眼。
楊廣邊走邊在腦子理著賀盾可能知道的事。
高熲有備而來,這時候賀盾不知道十,也該知道八[九了。
傍晚風涼,外頭還有些冷,涼風多少能讓人冷靜些。
暗衛有專門的聯係信號,距離不遠發出去都能看見,楊廣站在府外的路口,等了一刻鍾,聽暗一趕過來回稟人在大興城邊一個隊長家,應了一聲腳步不緊不慢地往那嘈雜的地方走去了。
原本便沒多大點路程,楊廣越走越慢,到了那宅院不遠處就停了下來。
暗一問要不要把王妃叫出來,楊廣擺手製止了。
巴掌大院子,遠遠能看見有人守在外頭。
高熲當真請了賀盾話,兩人在院子還沒出來。
楊廣在外遠遠看著,看得心情緒翻騰,卻腳步沉重挪不動一分毫,他沒有勇氣敢像以往那般破門而入,在外頭心慌意亂地盯了好一會兒,破罐破摔,索性卑鄙人做到底,繞到後頭弄翻了兩個守後門的,從這宅院的另外一頭翻牆進去。
楊廣自己在黑漆漆的房間坐下來,心如死灰地聽著外頭的對話,等著懸在脖頸上的那把刀完全落下來。
暗一手腳利落,這院子本就是空的,兩個守門人不是暗一的對手,右邊喜慶的吆喝聲恭喜聲勸酒聲不絕於耳,掩蓋了細的動靜,選在這個地方,讓人想發現都難。
他大概來的很是時候,久別重逢敘舊述衷腸的部分估計是才過去不久,正題才剛剛開始。
高熲是照他的預估設想,把他做的那些事如數如實出來了。
朝堂上對付太子蘇威虞慶則等人的不消,連一些江都的事都提了幾句。
楊廣不自覺秉著呼吸,等著聽賀盾的回答。
久久沒等到,大概是太震驚不敢置信,或者傷心氣憤憤怒的緣故。
楊廣等著都是煎熬,越發地絕望透頂,不得不開始想賀盾若是就此倒戈,那他該如何是好?
賀盾和高熲不一樣,她若站出來揭發他,不但父親母親會再起猶疑,連帶著目前屬於中立的李穆一族,韓擒虎李德林這一流,也會心有偏向。
高熲是太子的姻親,又看出皇帝有心廢嗣,動輒有裹挾之嫌,手沒有足夠的證據高熲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一個不好便要人頭落地,但賀盾不一樣,她一旦開口話,連父親都要猶豫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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