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中元節這天，因寶玉和賈環都不在家，賈母讓賈政備好祭祀用的東西。午後三時，賈政和賈蘭將祭祀用的東西在院子擺好，賈母和趙姨娘在屋簷下坐著。看祭祀的紙錢隨風飛揚，跪拜亡魂的不過是賈政，賈蘭，李紈，寶釵帶著如意荇兒，平兒和巧姐，賈母心中感到無比悲愴，止不住淚如雨下。四年了，滿是銀發的賈母經曆了多少人生的悲歡離合，開始感到從未有的疲憊。

    祭拜完，平兒見賈母臉上還滿是淚水，忙拿出手帕幫賈母拭淚。眾人本來也是傷感，見賈母流淚，也中好忍住悲傷。賈母歎了口氣，叫平兒扶自己去躺一會。晚間，平兒叫賈母用飯，見賈母竟然還在昏睡，隻好守在床邊。

    賈母昏昏沉沉地睡著，似乎回到了曾經爛漫的少女時代，又似回到了自己與賈代化初成親時的喜慶中。隱隱地爆竹聲又似乎看到女兒賈敏出嫁時的情景，還有元妃省親時富貴奢華的壯觀之景，在大觀園和兒孫享受天倫之樂的歡樂情形。一聲霹靂，又回到了滿府大小哭哭啼啼被押送到獄神廟，輾轉到鐵檻寺的悲慘日子。賈母滿心悲涼，止不住長歎一聲。平兒以為賈母醒了，忙叫了聲：“老太太，你醒了？”賈母睜眼一看，才發覺自己一直在睡夢中。忙想坐起來，卻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平兒忙扶賈母，卻感到賈母自己沒有氣力，連抱帶扶，好不容易將賈母扶定靠在床頭。賈母問道：“現在是睡夢時辰了？”平兒答道：“老太太，已經是亥時了。你想不想吃東西，我給你端來，我一直在熱著呢。”

    賈母聽了道：“那給我端半碗米飯就可以，我並不餓。”平兒應了，走了出去。賈母回思自己在夢中情形，依舊是那清晰地留在自己腦海，自知必不能長久。平兒端了半碗返，端了兩個小菜，放在賈母床頭，見賈母行動不邊，幹脆用勺子喂給賈母。賈母吃完，平兒收拾好東西下去。賈母看著平兒的身影，滿是歎息，慢慢將自己手上的一對玉鐲褪下。賈母手拿著那對鐲子，滴下幾顆清淚。那對鐲子，還是自己成親時賈家給的，六十多年了，賈府還沒有出事時，賈母曾經想取下來，但卻無法取下，因為那時自己身子好手豐腴，現在手上早已看不到豐腴的肌膚，倒有些像枯老的鬆樹皮，鐲子一褪邊取下來了。

    平兒進來，賈母拉住平兒的手道：“平兒，聽紫鵑說璉兒至多三個月就要回來了，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回來。你雖然沒有正經的名分，但自從鳳丫頭走後，我就當你是我的孫媳婦了。”說罷，抖著雙手把那對玉鐲子放在平兒手上，歎氣道：“平兒，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給你的，也是我身上最值錢的了。我原先隻疼寶玉一個，如今他已經成家，又有了兒女，他父親還在，我可以放心了。蘭兒有他母親幾個叔叔，還有他外家也可以幫襯一二。蘭兒現在這用功，必有所成，我還可以放心些。現在我最放不下的是你，璉兒是沒有腦子的，但心眼不壞，你以後好好扶持他，給他生個一男半女，你以後才真正終身有靠。巧姐我已經把她許配給板兒，雖然是莊稼人，我覺得劉姥姥一家是最妥的，不要說我們是被抄家的，就憑巧姐在那個不幹淨的地方呆過二十多天，這城是不可能有她立足的。做個農家媳婦，也許是巧姐的最好歸宿。若你以後和璉兒日子好了，也可以幫襯巧姐一二，若不好，巧姐那也可以幫襯一二。”平兒聽了，也忍不住流淚。又怕惹賈母跟傷心，忙道：“老太太，你不要這傷感，你放寬心，好好養身子，等著璉二爺回來。”賈母搖搖頭道：“平兒，我真累了，說不準那天睡著就去了。我剛才做了好多夢，我夢到我嫁到賈府時的情景，還夢到國公爺，我的女兒敏兒，還有娘娘，你大太太，二太太，鳳丫頭，想必她們在地府寂寞，想見我了。隻一件，你明兒給紫鵑她們去信，我還想見林丫頭，二丫頭，四丫頭一麵。我沒有病，你別嚇著了她們，就說我想看看她們！”平兒應了，扶賈母繼續躺下，有怕賈母有事，也隻好陪賈母睡下。

    次日，平兒和巧姐起來做了早飯，扶了賈母起來，見賈母滿是憔悴，神情也有些黯然。吃過飯，賈母薯片要在屋簷下坐坐，巧姐和寶釵帶了孩子陪在一旁。平兒拿了這些天幾人做的針線包好，交代了幾句，就去紫鵑那。原來，自從來到這個院子，幾人做的針線多是由紫鵑捎去黛玉那個繡坊賣，偶爾也叫賈蘭送去。今平兒也想好些時間沒有見紫鵑，又有賈母的吩咐，決定自己去紫鵑那。因為紫鵑家離這不遠，且天色尚早，平兒這次沒有雇車，就慢慢走路去紫鵑那。

    紫鵑的兒子已經四歲，兩歲的女兒也已經會走路了。平兒走了近一個時辰，到了紫鵑家，紫鵑婆媳正在逗孩子玩，那個丫頭在院子洗東西。見平兒進來，紫鵑忙迎著平兒進屋，親自幫平兒倒了茶。平兒見紫鵑的一雙兒女甚為活波可愛，滿是羨慕。紫鵑也看出了平兒的心情，忙笑道：“璉二爺也馬上要回來了，你盡可以放心。想必你的苦日子可以到頭了。”平兒道：“經曆了這多事情，我心都淡了。這是我們這些天做的針線，你幫我捎去。另外，我太太說想見林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你幫我傳個信。”紫鵑道：“莫不是老太太有病了？”平兒道：“沒有病，但我看著著真不祥。昨晚她告訴我，說夢見了好些人，說夢到了國公爺，林姑娘的母親，還有娘娘，兩個太太，二奶奶，聽得我都心慌。不過你叫高風傳話不要說這些，隻說老太太想見她們就可。”紫鵑點點頭道：“老太太能熬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高風要到晚上才會回來，隻怕要明天或後天才可以傳到她們那了。”平兒道：“這些姑娘是沒得說的，什忙都幫了，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沒有這幾個姑娘，現在我們都不知道是什樣子了。”

    平兒和紫鵑聊著，又說起寶玉，平兒道：“寶玉很少回來，自從和寶姑娘定親以來，再沒有像原來那樣愛說話，也少和姐妹丫頭們說笑。經過這幾年的變故，現在寶玉更是少言寡語，前幾天回來了，帶回來一些香燭紙錢，去城外給二奶奶和大老爺燒了紙錢，第二天一早就去東城了。寶玉一個月就回來一二次，聽說他那糧草庫的上司竟然是當年被抄過家的甄家甄寶玉。”紫鵑道：“竟然是他？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也真巧！”平兒道：“可不是，那天寶玉回來，說起，二老爺還囑咐寶玉要好好學甄家寶玉。那甄家寶玉的家境跟賈家是一樣的，當時被抄家，老太太當時受不了就去了。甄夫人和其他女眷也是嫁出去的姑娘們保贖出去的，那甄寶玉從那次大災隻後從戍邊回來，就開始用心讀書，最終中了舉人，還準備好下次的應試，所以二老爺要寶玉也學學。”紫鵑歎道：“寶玉要能學那個甄寶玉振作起來，還有環兒蘭兒用心，這個家應當會好起來的。男人們不用心，這個家哪會好！”平兒道：“可不是，現在住的地方雖然是舅老爺要王仁買給大家住的，但現在舅老爺不在了，那房子的契約還在王仁那。老太太經曆了巧姐的事情，也不敢相信王仁了，說如果他萬一走了，璉二爺沒有回來，叫我帶巧姐去劉姥姥那呢。”

    紫鵑已經聽過巧姐的事情，現在聽平兒這樣說，點頭道：“老太太這點應當想得周到，鄉下人更老實本分，念著當日賈府的那點恩情，做了這多事情，應當是可靠之人。巧姐能這樣，也許是天命啊，也許h是她的福分也難說。”兩人又說了會話，平兒才起身告辭回去。

    次日，黛玉從高風那得知賈母想見自己和迎春惜春的事情。聽說賈母並沒有病，倒不是很緊張。因府好些賬冊要理，所以決定過一天去看賈母。晚間，水溶回來，黛玉說明日想去看賈母，並讓水溶告知孫紹祖和柳湘蓮。水溶道：“你那個二姐姐可能可以去看，你妹妹就怕去不了，前些天我和湘蓮和馮紫英聚過，現在妙皇姐和你妹妹現在又有喜了，還聽湘蓮說你妹妹這次有喜身子不好，吃什都嘔吐，在床上已經靜養了好些天呢，我都忘了告訴你。”黛玉聽了，忙問道：“那現在怎樣了？妹妹沒有事情吧？”水溶道：“前天見了湘璉，說他師父來了，他師父說在塞外有個師妹得了個藥方，專治婦人孕產症狀的，已經抓了藥在用，還告知了馮紫英給妙姐姐用，不知道現在怎樣了。”黛玉聽了道：“那我抽空也去看看妹妹和妙姐姐，我還是上次去看梨花見過她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