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忘卻村莊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尹慶博 本章:你不能忘卻村莊

    程耀東

    程耀東

    祖籍甘肅靜寧,20世紀初生於寧夏固原,會計專業。先後在國內多家刊物發表散文作品五十餘萬字,有作品入選散文排行榜、年度散文選等多種選本。曾獲寧夏回族自治區自學成才獎、第七、八屆寧夏文學評獎散文獎。係寧夏作協會員。

    壹

    在西海固,一年中最美的季節莫過於秋天。我童年生活過的村莊——西坡窪也是如此。一到秋天,草木繁茂,田野墨綠,在燦爛的陽光下,沿著山梁溫柔的曲線望去,到處鬱鬱蔥蔥,到處呈現著山野的清新。

    每次回家,上到山頂,我不會急著將我的兩輪摩托車徑直地騎進村莊,而是將它停放在山頂的那個烽火台下,然後習慣性地在它的周圍走上一圈。二十多年前,這住著一戶人家,家的老人曾在馮玉祥將軍麾下當兵。我放牛的時候,經常聽老人給我講將軍的故事。如今老人已經過世,他的兒子,據說落戶到銀川郊區一個叫黃羊灘的地方了,留在這的僅僅是一兩處殘垣和我記憶中模糊的麵孔。

    西坡窪興旺時有三十來戶人家,現在僅剩六戶人執著地守著這個即將名存實亡的村莊。然而這些人家,自他們產生的那一天,就被溝壑梁這些字隔開。那些窯洞或者土房依照山的走勢,靜臥在各處,彼此之間依靠溫暖的炊煙搭橋,依靠從樹梢上掠過的風傳遞音訊,依靠夜晚昏暗的燈光相互照亮,依靠著牛的蹄花與犁鏵翻出的新土過著節儉的日子。

    近年來,見縫插針的工業文明強有力地衝擊著古老而遲緩農耕文化,西坡窪也不例外。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土地,在城市或城市邊緣地帶重新紮根,接受另外一種新鮮、浪漫、刺激、富有激情的生活。但同時也夾雜著艱辛、疲憊、酸楚和淚水。每次回家,總能看到沒有屋頂的房子,長滿了雜草的院落,不長莊稼的土地跑著山雞、野兔的影子。這種無法改變的事實,遵從著自己的秘密走向,從熟悉的記憶一點一點消失。也沿著我的血脈,一滴一滴滲進骨髓,在不經意之間模糊起來。

    我在西坡窪生活了16年之後,就像一隻羽毛豐滿後的鳥,飛離了巢穴。但並沒有徹底離開,時不時地盤旋在她的上空,看那些曾經熟悉的麵孔。他們——總是扶著犁鏵,在土地吆喝,背上背一捆青草,手提一把鐵鍬,在咳嗽聲算是相互打過了招呼。那樣自然,那樣淳樸。

    貳

    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獨自在西坡窪。去往我家最遠處那塊地的小路上長滿了厚厚的冰草,踩在上麵,柔軟而光滑。

    路不寬,但有坡度,坡度不算陡,走得久了,還是有點乏。我在開滿了野花的地埂旁,隨便坐了下來。眼前是一片已經出了穗的穀子,負重的身體似向大地感恩一般,低著頭,彎著腰。微微泛黃的穀粒被濃密的葉子遮掩著,地上新長的蔓草順著穀杆肆意攀爬,嫩綠的葉片與穀葉纏繞於一處,牽一發而動全身。用手豁開這密密喳喳,深入其間。我的視線完全被阻隔,耳朵隻有穀穗與穀穗、穀葉與穀葉相互接觸時發出很有節奏的聲響,聲音並不美妙,談不上天籟之音,但這是來自糧食的聲音,它響得很純粹,響得很樸實。閉上眼,躺在穀地,一層一層的綠色在眼皮上縈繞,涼涼的,又薄如雲翳。順手拉下一根穀穗,輕放在臉上,毛茸茸的癢,讓人愜意得幾乎要產生睡意。

    寂靜。清馨。

    似乎聽見人的聲音。似乎有麻雀從穀地飛起的聲音。眼前的葉子開始細密地抖動起來,我該走出這原本就不屬於我的地域。

    是的,是人的聲音。人的一聲高喊,驚擾了正在穀地啄食的麻雀,一大群麻雀疾速地從穀地飛出,在空闊的天域盤旋了片刻,就落在一棵樹冠很大的柳樹上。這些麻雀,沒有誰指揮,也沒有誰喊口令,很整齊,很集體地飛起又落下,不留任何印跡。

    站在地頭上吆喝麻雀的這個人姓劉,遠遠地我就聽出了他的聲音。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跟在他的屁股後麵放牛,他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一直記得他是個無憂無慮,時常樂的人;一直記得他帶領著我們一群娃娃偷生產隊的豆角、葵花、洋芋、杏子、蘋果的事情;要是誰被大人們抓住了,我們會不假思索地說是劉侉子指示我們幹的,大人們一聽是劉侉子,也就罷了。劉侉子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得腦膜炎死了,她的母親領著比他小的弟弟改嫁去了山西,留下他和他奶奶過活。他奶奶死後,他就成了西坡窪的“官娃”,走進誰家吃在誰家,睡在誰家,因此,劉侉子就成了我們尋歡作樂、偷雞摸狗的擋箭牌。

    他坐在地頭上,勾著頭,全身心地擰著草繩。我從穀子地走出,悄悄地繞到他的身後,雙手蒙住他的眼睛,他居然沒有驚訝,也沒有大喊,這倒讓我有些尷尬和窘迫。然而,就在我放開雙手的時候,我看見他的頭發開始黑白參半了。他還不到60歲,和他沒有見麵也就一年半載,怎會變成這樣呢?

    他依然沒有停止手中的活兒,耐心而仔細。柔軟的草,一根一根被他粗糙寬大的手掌緩慢地搓了過去。這草繩就像從他身邊溜過的光陰,那樣細,那樣長。我說都什年代了,還搓草繩,哪兒用得上?他說栓羊。退耕還林了,羊不讓出山,隻能圈養在家。圈養,會使羊寂寞的。羊和人一樣,時間長了,會心慌,也需要出去溜達。看看山,看看田野。但羊現在沒有人自有,要被拴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而人,想走那兒就走那兒,隻要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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