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萬家燈火(外一篇)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尹慶博 本章:黑夜的萬家燈火(外一篇)

    黑夜的萬家燈火(外一篇)

    林混

    林混

    1972年生,寧夏固原市原州區人。在《散文》《詩歌月刊》《朔方》《黃河文學》《六盤山》《詩選刊》《散文海外版》《黨建文匯》等刊物發表詩文多篇(首)。曾獲寧夏第八次文學藝術評獎散文獎等獎項。寧夏作家協會會員,原州區作家協會主席。

    這是一個漆黑的夜晚,我深陷其中,我是漆黑的一部分。

    我行走的道路,上坡下坡,左拐右拐,突然就是懸崖絕壁。我產生了一種恐懼,我不敢閉上眼睛,我盯著玻璃,它不是透明的。為了消除這種恐懼,我在努力回想一些事情。

    早晨,天還黑糊糊的。外麵有人喊,快起來,快起來,上麵要來了。“上麵”是指省城來的檢查組。

    我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在了身上,沒有一分鍾。我剛準備刷牙,就聽領導在喊,把東西拿上,快走。我抱了一摞表冊卡,來到一輛昌河車旁,打開車門,迅速鑽了進去,馬達一響,嗚嗚嗚衝出了鄉政府的大門,直奔我負責的一個村子。

    下過的雪,還沒有消融,我站在路邊,感到了陣陣寒冷。我哈著氣,搓著雙手,內心在不斷地祈禱,抽簽的時候千萬不要抽到我這個村呀。四年前,我負責的另外一個村子,在年終檢查時出了問題。檢查的前一天,我得知有一對在外打工的小兩口回來了,他們已經生夠胎次,但還沒做絕育手術,這個時候事情已經無法彌補,我急忙通知,讓這小兩口到別的家躲一躲。可是,事情完全不能由我去左右,抽簽的時候偏偏抽到我的這個村子,計生局的那個老張,檢來查去,沒有任何問題,他是不甘心的,他一定要在草麵找出一條蛇來。他對這家老太婆極力誘導,你的孫子多大了,我要給你家娃娃發糖丸,咱們這脊髓灰質炎很多的,我是為你們好。我早已交待過,如果碰上檢查的,一問三不知。可是這農村老漢老太婆,大字不識一個,哪經得住老張這翻苦口婆心,一下打開鎖子,從櫃子拿出了兩個孩子的出生證明,這下不但給我闖下了大禍,而且也給他家帶來了許多麻煩,出生證明是醫院給的,白紙黑字上麵明明白白地顯示間隔不夠

    此後的日子,我大會小會做了多次檢討,扣工資,才得以過關。可對這家農戶的處理卻不是那簡單的,做了絕育手術之後,罰了兩千塊錢。兩千塊錢對於有錢的來說,那隻是幾張紙或者一頓飯而已。可對這的村民來說,辛苦一年,地的產值也就兩千元。停了一個月,又罰了五百塊錢。停了一個月,又去罰,老漢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流著淚說:我給你們貸。之所以這嚴厲地處罰,是因為我所在的這個鄉的計劃生育,在全縣考核中一直名列前茅,不想在這次檢查中讓這家拉了後腿。

    再一次去這家,老漢老太婆已經離開了,跟上打工的兒子去了外地。

    後來的一天,我路過這,廢棄的兩孔窯洞,像嘴巴一樣大張著。狹窄的院子長滿了野草。看著這一切,我張了張嘴巴,有些不知所措。

    我這胡思亂想著,遠遠的,幾輛車風馳而來。

    我在念叨,不要停,開過去。

    一輛過去了,兩輛過去了,三輛過去了.......

    我臉上的皺紋開始一點點舒展。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遠去的這一溜擺兒車,我盼著它們盡快拐過一個山頭,從我的視線消失,那就不屬於我的地界了。可就在這節骨眼上,前麵的那輛車停下了,後麵的立馬車。

    我的頭“嗡”的一下。我感覺到千斤重擔一下子壓在了我的身上,我想喘氣,又無法喘氣。我已經不曉得喘氣了,我木然地呆站在大路邊。

    我越來越接近黑夜,我看到了遠山黑洞洞的身影,我想鳴叫一聲。

    這時,我確實鳴叫了一聲,不止是我叫了一聲,這輛昌河車上的七個人全部叫了一聲。

    這輛車在充滿積雪的公路上,行駛著,突然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我心想,這要掉進溝了。

    我不敢睜開眼睛。

    車在懸崖邊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停下了。

    我這是第二次撿回了這條小命,第一次是在汶川大地震,死逃生之後,被解放軍轉移到安全地帶,一下子熱淚盈眶。這次,我和大家一邊推車,一邊看著自己的身影,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的身影呈現出來的全是黑暗,沒有一點光明,我的眼睛不由潮濕了。

    車在我們的使勁下,開始向前移動。我的臉上好像有刀片在刮,痛覺告訴我,我們在冰天雪地和自己的體力較量。

    走出這段打滑的路段,我們又開始前行。

    我把聚集在玻璃上的冰層刮掉,眼睛貼的近近的,我想看看外麵。那黑暗中的大山是詭秘的,隱藏著深深的未知。

    領導把我喊了一聲,你站著幹什?

    我還在想,我怎這倒黴,全鄉十幾個村,怎偏偏又要檢查我的村。

    有比我更著急的。車隊停下來,後麵跟著的一輛出租車迅速掉頭,箭一樣躥到活動室門前。出租車司機跳了下來,打開後備箱,拿出了幾塊牌子。這時,我一下醒悟了過來。幾天前,縣計生局長到鄉上給我們開過幾次會,說他準備了幾套應付檢查的方案,其中之一就是雇了一輛出租車,讓偷偷跟著車隊。車隊停下時,出租車司機就會把各種牌子拿出來,你們要迅速把這些牌子釘在牆上,幾分鍾之內布置好活動室。

    我慌張地跑了過去。

    出租車司機是有備而來的,他從口袋掏出了一把小錘子,一些釘子,一瓶糨糊。咚咚幾下,釘子就上了牆,站在一旁的我趕忙把牌子掛了上去。他把幾張宣傳畫打開的時候,我拿著糨糊瓶使勁地擠,怎也擠不出麵的糨糊。一緊張,忘記了把麵的塞子拔掉。取出麵的塞子,我一用力,糨糊噴湧而出,地上掉了一攤。我先用手指蘸了一點,往宣傳畫背麵上抹,太慢了,我急忙抓了一把,往宣傳畫上幾個巴掌,一下把糨糊抹了上去。

    檢查組的人來到活動室門前,我看了看表,我等候了八分鍾。

    看過活動室之後,檢查組的人很滿意,然後開始進村入戶調查。我心想,上次縣上檢查時出了問題,這次省上檢查絕不能出問題。之前,領導就有交待,無論誰給上麵的人帶路,都要往最遠處走,讓他走困走乏,直至走不動路。和我在一起是個女的。她是從首府來的,我想,如果沒有這次檢查,她可能見都沒見過這偏僻的地方,她一輩子都不會走這樣的羊腸小道。

    這個老張又和我到一起了,不過,這次,他不是來查我,他和我有一個共同目的,就是不離這個女的左右。走著走著,老張埋怨我,說鄉上怎不買飲料,我說天這冷,買那幹啥。走著走著,老張又問我,鄉上給你買煙了嗎?以前他查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會給他兩盒芙蓉王,有時甚至給錢。真是吃慣的野狐子比狗快。

    我不由有些生氣,眼珠一轉。我說溝對麵有一家,走大路太遠,咱們抄小路近一點。其實那算什大路呀,隻不過一尺寬的一點路。可這小路就不一樣了,那是踩著腳窩子走的,山羊走在上麵,都是站立不穩的。

    我在前麵帶路,他倆走在後麵。這個女的不斷地尖叫,老張在不斷地喘氣。我有些好笑,老張啊老張,你也有喘氣的時候,你就使勁地喘氣吧。

    事後,我有點愧疚,覺得對不住這個女的,我怎能讓一個省城來的女的去走這樣的路呢?這個女的來到這家,她不願走了,把要查的問題全部填了上去,調查問卷全部打了勾勾。我一看這樣,便說:實在對不起,剛才把你嚇壞了,這回走大路吧。

    後來,下起了大雪。不一會,大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檢查組的處長說:下雪了,路上太危險,趕緊走。我們擺在桌子上的那些資料,他沒翻一頁,甚至看都沒看一眼。為了這些東西,這兩個月,我們星期天都沒有休息。

    他們迅速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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