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日上午,新二十二師師部駐地依舊充斥著勝利的喜悅,李四維卻走進了師長辦公室,將一封信遞到了李濤師長的辦公桌上。
“四維,”
在新一軍擴編之前,李師長一直是新二十二師的副師長,和李四維也常有往來,見李四維一進門便徑直把一封信放到了自己麵前,不禁有些疑惑,“你這是幹什”
“師長,”
李四維微微垂下了頭,神色中有幾分羞愧,“這這是職下的辭呈望師長批準”
“辭呈”
李師長一怔,連忙拿起那封信展開看了起來,臉色慢慢沉了下去,一抬頭,緊緊地盯著李四維,“胡鬧如今抗戰剛剛勝利,淪陷區還有數十萬日寇等著我們去繳械你卻要在這個時候走,你這是臨陣脫逃,你這是想當逃兵”
李四維被罵得垂頭怔立當場,無言以對。
“四維”
見狀,李師長神色一緩,輕輕地歎了口氣,“這場仗還沒有徹底結束你不該在這個時候打退堂鼓啊”
“師長,”
李四維暗自鬆了口氣,連忙一抬頭,目光炯炯地望著李師長,“職下會等小鬼子都繳了械再走”
“你唉”
李師長一滯,無奈歎了口氣,“為什一定要走呢你的資曆我和鈞座都清楚,在戰後部隊整編時肯定會保舉你不說多了,一個少將師長肯定是跑不了的”
“職下明白,”
李四維輕輕地搖了搖頭,“可是,職下真地不想在部隊幹下去了”
說著,李四維神色一黯,“職下膽子很,很怕死,也怕看到兄弟們死在麵前如今,抗戰終於勝利了,職下對那些死去的兄弟也算有了交代職下隻想回家,回去守著老婆孩子安安心心地過日子還望師長成全”
“嗯”
李師長皺著眉頭聽完,良久,輕輕地點了點頭,“你先回去整理部隊,即日開赴南京你的辭呈,我會交給鈞座”
“是”
李四維心中一鬆,連忙允諾。
吉普在回團部駐地的碎石路上顛簸著,李四維靠坐在後排的角落,雙目緊閉,神色疲憊。
就要離開了
這也算全身而退了吧
可是,為啥不如想象中的輕鬆呢
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李四維靜靜地想著心事,胡大眼不敢打擾,司機小潘也隻顧埋頭開車車廂很靜很靜。
“吱嘎”
天色黃昏,吉普停在了團部大院門口。
到了
李四維強自一振精神,推開車門走了下來,正要整理衣帽,卻見盧鐵生匆匆地迎了上來。
“團長,”
盧鐵生匆匆而來,望著李四維如釋重負,“你可回來了,好些兄弟都鬧著要走吃了晌午飯就過來了,陳團副和鄭參謀咋勸都勸不住”
“龜兒的”
李四維望了盧鐵生一眼,笑罵著,“你還想把兄弟們拴在團一輩子啊”
“呃”
盧鐵生一滯,神色黯然。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真地又有誰又能陪誰走到天荒地老
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舍不得啊
“唉”
看到盧鐵生的樣子,李四維輕輕地歎了口氣,一整衣帽,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大門口。
盧鐵生連忙跟了上去,欲言又止。
分別的時候到了,誰又能留住誰呢
團部會議室,三十多個兄弟把會議桌圍了個滿滿當當,大多都是普通戰士,也有幾個連排級幹部,如黃化、李紹龍等。
鄭三羊垂頭坐在一旁,手拿著厚厚地一疊信在默默地讀著,想來那些信都是兄弟們的辭呈。
“唉”
一旁的陳懷禮在勸著黃化等人,哀聲歎氣,聲音卻已沙啞,“這些年,我們一起走過了多少坎坎坷坷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你們咋說走就要走呢”
聞言,眾人隻是沉默。
“算了算了”
陳懷禮還待再勸,鄭三羊突然抬起頭來衝他擺了擺手,目光緩緩掃過黃化等人,“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說實話,我也想馬上回家去看看婆娘娃兒一走就是這多年,哪個不想家呢”
說著,鄭三羊把手那一遝信放到了桌上,“兄弟們,把辭呈都收回去吧要回家,我可以給你們批假可是,我不能放你們走抗戰勝利了,好日子才剛開始我不能就這放你們走了啊”
“是啊”
陳懷禮連忙附和,“你們都是有功的人,雖說不能給你們每個人高官厚祿,但隻要你們留下來,吃穿用度虧待不了你們啊”
“團長,”
陳懷禮話音剛落,便聽門口響起了謝雲升的聲音,連忙望了過去,頓時鬆了口氣,“好了老子是勸不住你們了,就讓團長親自來跟你們說吧”
黃化等人也紛紛望了過去見咯思維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連忙都站了起來,一個個神色赧然,“團長”
“坐吧”
李四維笑地擺了擺手,走到了桌邊,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笑地望著他們,“都坐下說”
“呃”
黃化等人猶豫著坐了下來,望著李四維欲言又止。
“老道”
李四維的目光先落在了坐在左手邊的黃化身上,“你要走”
“嗯”
黃化硬著頭皮應了一聲,卻不敢直視李四維,“團長,我還有個師父今年該有七十八了,我想回去侍奉他”
“好”
李四維笑地點了點頭,“百善孝為先你的辭呈,我批了”
“龜兒的”
黃化頓時鬆了口氣,一抬頭望向了李四維,嘿嘿而笑,“團長,你要是不答應,我也得走本來想偷摸地走來著,又覺得你不是說,李大炮的兵絕不能當逃兵嘛”
“這就對了嘛”
李四維笑著拍了拍黃化的肩膀,“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要走,也得給兄弟們好好告個別嘛偷偷摸摸地算個啥”
“那是”
黃化點了點頭,神色卻是一黯,“其實算了有緣自會再見”
黃化雖是道士出身,卻也沒有真正得道,自然也做不到了無牽掛
“對”
李四維重重地拍了拍黃化的肩膀,目光慢慢地從其他兄弟臉上掃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是,隻要有緣,自會再見”
說著,李四維強自一笑,“你們的辭呈我都批準了但是,淪陷區還有幾十萬小鬼子沒有繳械,也就是說,這場仗還沒有真正地結束所以,我希望你們能等等再走”
“這仗還沒結束”
眾人一怔,連忙允諾,“是”
雖然小鬼子的天皇已經廣播了投降詔書,但是,還有幾十萬小鬼子沒有繳械沒有繳械就還有繼續頑抗的可能啊
這場仗還沒有徹底地結束
於是,再沒有兄弟鬧著要走了,全團將士繼續在芷江休整待命。
不少兄弟已經有了離開的打算,所以都很珍惜最後這一段相處的時光,身處前線不用訓練,便常湊到一起抽抽煙、吹吹牛營地彌漫著淡淡的溫情、縈繞著淡淡的離愁。
李四維整日也在各連隊轉悠著他有些話很想說,卻又不知該如何說才不會招致禍患,更不知道說了會不會有人信,於是,每每也隻能和兄弟們一起抽著煙天南海北地瞎扯一通。
可是,有些話不吐不快,不說怕是會愧疚一輩子
這天夜,李四維吃過晚飯便讓胡大眼先去叫李三光到了自己的房來,打算先說給他聽
小屋燈火昏黃,坐在床邊的寧柔捧著那本蔣總裁言行低頭讀著,神情專注,坐在桌邊的李四維默默地抽著煙,神情凝重。
“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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