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沒有見過攝影棚的人無法想象,銀屏前呈現出的美輪美奐、精致無比的場景,都是搭建出來的布景。
在這名為“拍攝物”的周圍,是更加空曠的、雜亂的,充滿各種電線、木板、雜物、氙燈的環境。
和中央那塊地方比較起來,是堂和地獄一般的差別。
問題是……
那個是假的。
而雜亂的,陰暗潮濕的,隨時會被絆倒的那一塊領域,才是真實的世界。
胡宇就在這樣“真實”的世界,到處翻著一本自己寫的看起來起碼能拍的一節。
起碼能讓觀眾看起來不嘔吐的電視內容。
這已經是非常非常難得的了。……
更為難得的是,自己剛剛逃過一場大難,一旦自己的真實身份被戳穿,那樣,可能永世不得翻身。
在自己的頂頭上司麵前,用自己的“臥底身份”尋找自己,並且還攤著雙手“找不到”這樣的話……
放在黑社會,是要三刀六洞後,被掛在牆上鞭屍的。
胡宇就這樣一邊拍著胸脯一邊鎮定情緒,一邊背誦“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這樣的咒語,尋找著劇本。
然後,仿佛“芝麻開門”一樣的咒語起了作用一樣……
攝影棚的大門……徐徐打開了。
回頭一望,兩個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向他走來。
那一瞬間,胡宇嚇得心髒幾乎不能跳了,想轉身,捂臉,奔走。
“胡宇!!!”身後的田鬆原大喊道。
整個攝影棚的人,都轉過頭,齊刷刷地看著他。
好像為了確認他們的疑問似的。
“胡宇!!!”身後的方誌遠又大聲補了一句。
胡宇看了看所有的人,又轉過頭去,看看田鬆原和方誌遠,腦子一片空白。
另一套反應機製啟動。
他……暈了過去。
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是在醫院的病房,胳膊上紮著吊針。胡宇再轉過頭,邊上方誌遠關切地看著他,田鬆原在繞著房間走來走去。
“我是不是出洋相了?”他虛弱地問方誌遠。
“沒事兒沒事兒,你先好好休息。”
“你們沒告訴王雨晴吧?”
田鬆原本來就在氣惱地走來走去,聽了這話,猛地砸牆,對胡宇大吼:“你他媽醒一醒吧!再這下去,我們直接告訴王雨晴參加你追悼會好了。”
“你先別發火,別發火。”方誌遠上來勸架。
“該是罵醒他的時候了。”田鬆原指著胡宇怒罵,“你他媽以為自己在幹什啊?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做,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做苦工!還玩無間道!你是不是真的腦子壞了啊?!”
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啊……胡宇也在想。
但是……實在太暈了。
“哎呀,他還是個病人。”方誌遠。
“病人?他馬上要變成精神病人了!”田鬆原再次轉頭對胡宇喊,“你真的覺得這幹有意思嗎?為了個女人,這折騰自己,你值得嗎?”
值得嗎?不值得。值得嗎?不值得……
這好像是戀愛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匯了吧,搜一搜情歌,以“值得”為關鍵詞的歌實在也太多了吧。
問題是,這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嗎?
感情……是能夠用值不值得來衡量的嗎?
愛上一個人,希望對方也用同樣的愛意來回報自己。如果不,就是不值得。如果是,就是值得。這是一種多粗暴的衡量啊。
相較於這個,還是“我愛你,但與你無關”這樣的話聽起來更酷一點。
“不是為了她。”胡宇搖搖頭,虛弱地。
“什?”
“我以前不知道上進……”胡宇抬頭,對著田鬆原虛弱地笑起來,“不知道努力,覺得自己做好本職工作就好了。其實這個世界變化很快的,每個人都在進步,我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晴隻是讓我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我真的不是為了她。”
“那你為什不讓我們告訴她呢?”
“這樣……她會驕傲的。”胡宇又笑了起來……
150
時尚雜誌的雞尾酒會上,王雨晴一身低胸晚禮服,和董璿兩人在吧台喝酒。
“怎?還沒聯係上胡宇啊?”
“是啊,也不知道怎回事,怪了。”王雨晴苦惱地,“最近和他就聯係不上,要不打過去他不接,要不就是他打過來,我正在忙,沒法接。再打過去,他又不接了。不知道在搞什?”
“那你上他家去找他啊?”
“我也想啊……可是……你不覺得,現在應該是他越來越珍惜我才對,為什反而我要比以前更巴結他呢?”
姿態已靜悄悄地在改變了啊……
“他是不是看你好了,開始自暴自棄啊?”董璿問道。
“現在追我的男人比以前更多了。”王雨晴疲倦地笑了笑,“我已經一個個回絕他們了,我已經對他夠好了。喔,還想我怎樣啊?跪在地上求他不要離開我啊?”
越越氣惱,還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悲哀感。
王雨晴轉過頭,邊上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一個男人,衣冠楚楚地拿著酒杯,看著她。
“姐,有沒有榮幸請你喝杯酒?”
有榮幸的人從不珍惜,沒榮幸的人苦苦上趕著……
那瞬間,王雨晴腦子冒出這句話。
151
田鬆原開著車,載著從醫院歸來的胡宇和方誌遠,到了胡宇家樓下。轉頭一看,胡宇已經在後座上虛弱地睡著了……
這個人……究竟是缺了多少睡眠啊?
“我這就把他送上去了。”邊上的方誌遠對田鬆原點點頭。
田鬆原也點點頭。
方誌遠剛要推車門。
“他做的是對的。”田鬆原突然沒頭沒腦地。
“什?”方誌遠沒聽懂,回過頭呆呆地看著他。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們,我為什會和玲子的媽媽離婚?”田鬆原握著方向盤,視線看著風擋玻璃前不知什地方,突然笑了笑,自顧自起來……“我們很早就結了婚,大學一畢業就結婚了。大概是覺得這個世界太混亂,我們又太喜歡對方,所以想一畢業就結婚,來固定住對方,然後又糊糊塗有了玲子。那時候,我們大學剛剛畢業,接下來就可想而知了。我在一個公司做實習生,一個月也沒幾百塊錢。我還覺得沒什,大家都一樣嘛。就算有了玲子,也是多一張嘴吃飯而已。想想那個時候真幼稚啊。”
田鬆原拍了拍方向盤,嘲弄般地笑起來。
“七年以後,玲子六歲的時候,她跟一個有錢的男人跑了,是他們公司的老板,她還把玲子帶走了,跟著我她會吃苦的。臨走的時候,她哭了……,田鬆原,我們生活在一個現實的世界,跟著你,我哪也到不了。”
“那她不愛你嗎?”方誌遠心翼翼地問。
“愛我啊,愛我才堅持了七年啊。”
“那現在……”
“現在……”田鬆原再度微笑起來,“現在我們隻是朋友,但是我很感激她告訴了我這個道理。在我三十歲不到的時候,她用她的實際行動告訴我,男人,一定要有他的事業。不然,我到現在可能還是個公司的職員。她用她的實際行動告訴我,一個男人,是沒權利要求他愛的女人陪她一起吃苦的。”
>>章節報錯<<